三天过去了。小木匠没有来。丁宁多少有点不放心。万一化脓了,他以后做木匠的前景就不会很辉煌。一个医生缝合一个伤口,就是制出了一件成品,是要保修的。丁宁便去找他,私下里也有自己一点小小的私念。
丁宁的婚姻进行曲已经接近高潮。男朋友已将所有的家具置齐,并让鸿雁驮来了未来新居的平面设计图。万事具备,只差新娘和一对沙发。他嫌街上卖的沙发式样不好,拟自己打一种新颖的。沙发腿的结构还没有最后定下来,要丁宁拿个主意。不妨问问小木匠,他的乡下口音极重,大土若洋,也许民间色彩更能标新立异呢!
满地都是发卷一样蜷曲的刨花,空气中散发着清晨树林子的味道。小木匠受伤的手指翘起,其余的手指推动刨子,身形起伏,十分卖力。旁边蹲着一个女人,在帮他洗衣服。
又是虎姐!了宁面露惊异之色。
“不是你说不要让他手沾水吗?”虎姐反问道。
是啊,丁宁是说过这个话。可不让他洗也不一定非得你洗啊?
拆下来的箱板很多,单是锈了的铁钉便积了一大盘,象一碟面目狰狞的菜肴。
“真看不出,老龚象个后勤部长,把整个昆仑山的木头箱子都拾缀来了吧?”丁宁边察看伤口边说。还好,愈合正常。
“他哪有那本事!这都是给处长家做的。”
轮到丁宁吃惊了。麻处长一不上山,二不管库,神通真大。又一想,也不难。
还是管自己的事,把沙发腿及早做好,离开这遥远的蛮荒地带吧。
丁宁问小木匠。
小木匠蹙着眉头想了想,用斧子劈出一支带尖的木笔,蘸了点墨斗的墨汁,在一块刨好的有着长江三峡水一般花纹的洁白本板上,唆唆几笔,画出一种沙发腿。
丁宁觉得不好。
小木匠不待她讲后,又是几笔,另一种腿出现了。
丁宁还是觉得不好,小木匠待要再画,板面已经满了。他提起刨子,轻轻一推,一张宣纸一般轻薄的木皮便缩卷起来,那张半透明的草图便轻盈飘落在地上,白本板上又呈现出惟妙惟肖的三峡山水图案,。
以前单知道入木三分是个本事,殊不知这种飘在木纹之上的功夫,也是一绝。
丁宁终于挑中了一种式样。蟠龙虎爪一般很有气派,未来的客厅会因此而增辉。
“这式样,需极硬的木料。”这是今天小木匠自始至终讲的唯一一句话。
然而这一句话,使丁宁茅塞顿开。他的口音同虎姐同麻处长同李小巧一模一样。只不过后者们经过革命大家庭的熏陶,已经不那么纯粹不那么地道,而他的方言象刚拔出来的红萝卜一样,皮红缨绿,十分新鲜水灵。
老乡遇老乡,两眼泪汪汪。乡党乡党,有了同乡才有同党。丁宁虽说走南闯北,没有什么地域观念,但她知道老乡的分量,多少原谅了虎姐的过分亲呢。
没想到,现在在虎姐的床上,看到了小木匠那张原本清秀此刻已扭曲成极度古怪的脸。
一切都明白如镜,一切都铁证如山。没什么好说的。两条赤裸的身体,两张惨白如蜡的脸,还有男人女人纷纷杂杂的衣服和鞋……
“通奸”这两个字象浮出海面的精怪,直挺逛地站在丁宁面前,用黑洞而无光的眼睛注视着她。
丁宁已经顾不上害怕,脑子里一片空白,虎姐,你为什么要敲墙为什么要敲墙?你想要做什么做什么?现在怎么办怎么办?
丁宁呆呆若木(又鸟)。她从未想过生活中会出现这种局面,这一瞬比核毁灭还令人恐惧。
小木匠僵在那里,嘴唇哆嗦着,似有很多话要讲,却一点声也发不出。
手电光束笔直地斜射过来,遇到窗帘又弹了回去,溅得那布帘忽明忽暗,象一块时时闪光的铁板。
“这屋是谁住的?”一个嘶哑的声音问道,手电柱为之一颤,看来这件得力武器掌握在麻处长手里。
“这屋是丁医生住。今晚普查,她一个单身女同志,就不要查了吧?”丁宁听出这是一位政治干事。
“这时候,谁家里若不是一个单身女人在家,这事就麻烦喽……”麻处长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