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嘭澎的敲门声响了。
麻处长终于使出这种突然袭击的手段,在留守处家属院开始夜间搜查了。连她丁宁都不放过!丁宁屈辱万分,真想跑出去质问他们有什么权利私入民宅!
然而,这终究给千钩一发的危急形势注入了一点小小的润滑袖。在一极短暂的时间里,这间屋里十分平和。
“你……快跑吧!”丁宁别过脸,不想看这一对筛糠一样人儿的苦相,示意小木匠。
“跑不了……四周早把下了。”虎姐回答。
是的。这该早想到。深思熟虑的麻处长,是不会留下这等纰漏的。
噗嗵一声,小木匠裹着被子,给丁宁跪下了:“医生大姐,我从乡下跑了几千里上万里路,就是为了见她一面。我家成分高,要不也能当兵,说啥我也会娶她……就这一次,下回再不敢了……你救我们一回,我不怕,怕的是她……”
丁宁几乎理解不了这些不连贯话语的意义。在她短短的一生里,从未想到有一天两个人的命运将同她生死相关。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无论救与不救,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丁医生不在家。也许,是给人看病去了。”那个干事说。
丁宁真想给他敬一个标准的军礼,假若不违反任何道德规范的话,还将吻一吻他的额头。在这个漆黑的恐惧的夜里,还有人给她以起码的信任,她感到轻微的温暖。
“看好她的门,看一会有没有人出来。”麻处长轻声吩咐道。
丁宁来不及为自己愤怒,虎姐家的门就被响亮地无可置疑地敲响。
丁宁茫然地注视着墙壁。墙壁上的龚站长两眼分得很开。中间是一个宽大的鼻梁。这样的鼻粱戴眼镜一定很难受,会略出两个鲜红的坑。不过龚站长不会戴眼镜,他文化不高,信也写得很短……
大难当头,丁宁竟然想到的是这样不着边际的事,而且还很细致。
只有虎姐清醒。她突然象从冬眠中惊醒的毒蛇一般,扭动着光滑的身子,哧哧地吐着白气,几乎没费什么力气,用一个手指头一点,原本就在地上的小木匠就势一滚,肉球似地钻进了床底。
下垂近地的床单微微抖动着,虎姐两眼睃视着,一抬脚,把一双男人穿的鞋准确地射进床底。
现在,屋内只剩下两个女人了。
门已经敲得颇不耐烦,门框往下震土,在丁宁眼中,门扇已经弓形膨出。
虎姐象一头花斑豹子,嗖地窜上床,把两床棉被一股脑地盖在身上,然后目光炯炯地四处巡视,忽地又扑到地上,扯过一个瓷盆,哗哗尿了一泡,半推半就地堵在床沿,然后鲤鱼打挺似地钻进沉重的被窝。
丁宁象个局外人似地,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门又一次山崩地裂地擂响了。
虎姐急切地示意她去开门,顺手把灯点亮。
丁宁步履蹒跚,双膝发软。丁宁只觉得心脏在咽喉处、眼皮下、太阳穴、脚底板一齐跳动,肺却不知道跑哪去了,全身都淤积着二氧化碳,没有一息氧气。
她最后扫一眼房间,片刻之后,这里不知会出现怎样的场景。虎姐的尿盆里泡沫还没有消散,压在下面的那床被子被小木匠磕头时裹上了土,该拍打一下……这一切,都来不及做了。
她走过去打开门。门外的人扑将进来。
“咦,你怎么在这儿?”麻处长大为吃惊,手中的五节电池手电筒,象一只巨大的银臂,在丁宁脚下扫动。
“我……”
虎姐呻吟了一声。
“我来给她看病。”丁宁鼓足了勇气。这是唯一站得住脚的解释。她垂下眼帘,生怕麻处长锐利的目光看清她的眼神。从睫毛分隔的间隙里,她看见床沿下方的布单微微拂动。
“白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晚上就病得这么厉害?”麻处长认真负责地象父亲一样慈善地去摸虎姐的额头。
丁宁知道,那额头一定冰凉如铁,且有一层泥鳅的粘液。
“并不是所有的病都发烧,您知道:“丁宁的牙齿不再打颤,谎话一旦开了头,就没有后退的路了。
“那到底是什么病?怎么这么半天才开门?”处长满腹狐疑。
“是……是妇科病,你知道,我正在给她作检查。”丁宁流畅地沿着谎话的轨道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