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夷颂】
(王荆公《伯夷论》,谓韩子之颂为不然。曰:“伯夷尝与太公闻西伯善养老而往归焉。当是之时,欲夷纣者,二人之心,岂有异邪?及武王一奋,太公相之,遂出元元于涂炭之中。伯夷乃不与,岂伯夷欲归西伯而志不遂,乃死于北海邪?抑来而死于道路耶?抑其至文王之都而不足以及武之世而死耶?呜呼!使伯夷之不死,以及武王之时,其烈岂下太公哉!”荆公之论,与此颂相反,学者其审之。伊川曰:“《伯夷颂》只说得伯夷介处,要说得伯夷心,须是圣人语‘不念旧恶,怨是用希’。”)
士之特立独行,适于义而已,不顾人之是非,皆豪杰之士,信道笃而自知明者也。一家非之,力行而不惑者,寡矣;至于一国一州非之,力行而不惑者,盖天下一人而已矣;若至于举世非之,力行而不惑者,则千百年乃一人而已耳。若伯夷者,穷天地、亘万世而不顾者也。(举世非之下,方从杭、粹及范文正公写本,无力行二字。千下有五字,云:自周初至唐贞元末,几二千年,公言千五百年,举其成也。今按:此篇自一家一国以至举世非之而不惑者,泛说有此三等人,而伯夷之穷天地、亘万世而不顾,又别是上一等人,不可以此三者论也。前三等人,皆非有所指名,故举世非之而不顾者,亦难以年数之实,论其有无。而且以千百年言之,盖其大约如此耳。今方氏以伯夷当之,已失全篇之大指。至于计其年数,则又舍其几二千年全数之多,而反促就千五百年奇数之少,其误益甚矣。方说不通文理大率类此,不可不辨。)昭乎日月不足为明,乎泰山不足为高,(音ㄏ。)巍乎天地不足为容也!当殷之亡,周之兴,微子贤也,抱祭器而去之;(事见《史记宋世家》。去下或无之字。)武王、周公,圣也,(圣下一有人字。)从天下之贤士,与天下之诸侯,而往攻之,(从或作率,与或作从。)未尝闻有非之者也。彼伯夷、叔齐者,(伯夷姓墨,名允,字公信。叔齐名智,字公达。孤竹君之二子。伯,长也。叔,少也。夷、齐,谥也。见《春秋少阳篇》。)乃独以为不可。殷既灭矣,天下宗周,彼二子乃独耻食其粟,饿死而不顾。由是而言,夫岂有求而为哉?信道笃而自知明也。(明下或有者字。)今世之所谓士者,(或无所字。)一凡人誉之,则自以为有余;一凡人沮之,则自以为不足。(一凡人,诸本两句皆作凡一人,唯范本并作一凡人,乃与下文非圣人者相发明,诸本非是。)彼独非圣人,而自是如此。夫圣人乃万世之标{淮十}也。余故曰:若伯夷者,特立独行,穷天地、亘万世而不顾者也。({淮十}方作准。今按:{淮十}字从水,隼声,俗作准,方本误也。又按:此篇之意,所谓圣人,正指武王、周公而言也。既曰圣人,则是固为万世之标准矣,而伯夷者乃独非之,而自是如此。是乃所以为“穷天地亘万世而不顾者”也,与世之以一凡人之毁誉而遽为喜愠者有间矣。近世读者多误以伯夷为万世标准,故因附见其说云。)虽然,微二子,乱臣贼子接迹于后世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