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股子情绪叫队长给发现了!他好像是我肚子里的虫,我偷偷干什么想什么他全知道。有天下半夜,队伍又要转移──转移嘛,就是换房的意思,这都是老八路说的暗号,老百姓听不懂。比方,我们上半夜住东庄的张大爷家,下半夜就转移到西庄的赵大娘家。有时候,一宿换好几个地方。鬼子要扫荡了,得防着点,别叫它堵了被窝。这天晚上转移,队长偏偏和我一块儿走,先问我累不累,又扯了些闲篇,后来对我说:“二头!小玲一来,你就是老同志了……”我心里一震:真没想到,我也当上老同志了!我才比小玲早来三个月嘛,可那时候队伍上有个规矩,只要新兵一到,哪怕早来一天呢,就算是老同志。
往常,队长总是叫我“馋虫”,比方一到宿营地,就听他满院子喊:“馋虫,来!跟我扫院子!”再不就是:“来,馋虫!跟我挑水去!”烦死人啦!可今儿个偏偏叫我“二头”!这是为啥?我心里直画圈圈。
二头,是我的小名,前面再加个姓,就是我的大号。还是我妈临死的时候给起的。听我奶奶说,我爸是八路的秘密交通,叫鬼子给逮了去没有下落。我妈在“跑鬼子”的半道上生了我,还不足月,是奶奶把我捂在棉花套子里养活的。听我奶奶说,妈生下我就死了,临咽气的时候,摸摸我的小脑瓜,叫了一声:“二头!”我就算有个名儿啦。听说我前头还有个姐姐叫“大妞”,刚长两颗牙就饿死了,我也没见过她。我恨死了鬼子,它害了我全家!从懂事时候起,我就爬墙,上树,想练飞檐走壁。腰里还别一把小斧子,总想砍死个鬼子给我爹妈报仇。我奶奶管不了我,就把我送到队伍上,说是交给八路来管,也许能有点出息。
这天,队长一叫我“二头”,我就想起了这些事,心里挺难受。队长还对我说:“老同志嘛,要有老同志的样子,要注意团结新同志,怎么还能和小玲争嘴吃呢?”经过这次谈话,我确实注意了和小玲搞好团结,也不那样馋了,谁叫我是个老同志呢?可是,也有憋不住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