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嗤的一声笑了。抬头一看,在人群末尾,靠着一根白杨木柱子,站起一个女孩。她正在背后掩藏一件什么东西,好像是个假手榴弹,坐在一处的女孩子们望着她笑。她红着脸转过身来,笑着问我:
“念书吗?”
“对!你念念头一段,声音大点儿。大家注意!”
她端正地立起来,两手捧着书,低下头去。我正要催她,她就念开了,书念得非常熟快动听。就是她这认真的念书态度和声音,不知怎样一下就印进了我的记忆。下课回来,走过那条小河,我听到了只有在阜平才能听见的那紧张激动的水流的声响,听到在这山草衰白柿叶霜红的山地,还没有飞走的一只黄鹂的叫唤。
11月,老乡们披上羊皮衣,我们“反扫荡〔反扫荡〕抗战时期日本侵略军对敌后根据地实行“烧光、抢光、杀光”的“三光政策”,称为“扫荡”。于是,就有了敌后根据地军民的“反扫荡”斗争。”了。我当了一个小组长,村长给我们分配了向导,指示了打游击的地势。别的组都集合起来出发了,我们的向导老不来。我在沙滩上转来转去,看看太阳就要下山,很是着急。
听说敌人已经到了平阳,到这个时候,就是大声呼喊也不容许。我跑到村长家里去,找不见,回头又跑出来,才在山坡上一家门口遇见他。村长散披着黑羊皮袄,也是跑得呼哧呼哧,看见我就笑着说:
“男的分配完了,给你找了一个女的!”
“怎么搞的呀?村长!”我急了,“女的能办事吗?”
“能办事!”村长笑着,“一样能完成任务,是一个女自卫队的队员!”
“女的就女的吧,在哪里呀?”我说。
“就来,就来!”村长又跑进那大门里去。
一个女孩子跟着他跑出来。穿着一件红棉袄,一个新鲜的白色挂包,斜在她的腰里,装着三颗手榴弹。
“真是,”村长也在抱怨,“这是‘反扫荡’呀,又不是到区里验操,也要换换衣裳!红的目标大呀!”
“尽是夜间活动,红不红怕什么呀,我没有别的衣服,就是这一件。”女孩子笑着,“走吧,同志!”说着就跑下坡去。
“路线记住了没有?”村长站在山坡上问。
“记下了,记下了!”女孩子嚷着。
“别这么大声怪叫嘛!”村长说。
我赶紧下去带队伍。女孩子站在小河路口上还在整理她的挂包,望望我来了,她一跳两跳就过了河。
在路上,她走得很快,我跑上前去问她:
“我们先到哪里?”
“先到神仙山!”她回过头来一笑,这时我才认出她就是那个吴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