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稀稀疏疏没有几根头发,浓髯满腮,额上有三道深深的伤疤。
大将军道:“三郎,起来就座!你是主我是客,你先喝!”三郎道:“小的是下人,不敢放肆!”大将军一拍桌子道:“哪来这许多臭规矩?我说你先喝,你就先喝!”三郎道:“大将军说的是!”三郎磕了一个头,爬起来,端起大将军递给他的巨觥,站着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个精光,然后一抹嘴巴坐下。
直孝大叫:“痛快!痛快!想不到今天遇上酒友了。来人,再拿大杯来,咱哥俩喝它个痛快!”就这样,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各自喝下了三大杯,直喝得周遭众陪客一齐喝起彩来,细看对酌的两个,都像没事儿似的。
直孝大将军夹了筷鱼翅嚼得津津有味的,一边说:“今天难得遇到一个豪爽的好汉子,值得一交。只可惜这些下酒菜多不够劲。三郎,还是你说件酣畅的快活事来下酒的好。”三郎拱手道:“大将军说笑了。小的只是一个生长在僻远小地的老兵,有什么稀奇的经历?”大将军瞪着他道:“你又来了!我也不想听那些蝎蝎蜇蜇不着边际的空话,就说说你头上的三道伤疤是哪来的吧。”三郎道:“大将军有所不知,这是小的小时顽皮的伤,没什么好讲的。”话没说完,直孝霍的站起来,怒喝道:“胡说八道!你只当我是过了三岁没上四岁的村童是不是?我战场上杀进杀出,过的就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难道连跌伤和刀伤都分不出来?你如不当我是朋友,想用话来搪塞我,就吃我一剑!”说着,他果真抽出腰剑来,“噗”的一声剁在桌面上。
众人部吓得骨软筋酥,心想大将军可是个出名的火爆霹雳性子,得罪了他,可不是玩儿的。
谁知三郎却像没事儿似的,歇了阵才开口道:“大将军息怒。这刀疤是小人毕牛莫大的耻辱,原不想自己出自己的丑。既然将军非要小的一讲,大大夫荣则荣矣,耻则耻矣,何必掩掩盖盖!”大将军转怒为喜道:“这就对了,来人筛酒!”于是三郎举起巨觥,一仰脖子又喝下一杯,然后侃侃而谈。
原来,这三郎是甲斐武田氏将马场信房小妾的遗腹子,父亲死于长彼战役,过不了多少日子,武田氏也死了。那时候,三郎还很小,他同他爹的几个老朋友一起逃出来投奔到信浓。他的童年时期就是在那里度过的。等年龄渐渐长大后,父亲的血液也在他的血管里沸腾起来,他也渴望起当兵来,正好大阪在招募兵勇,三郎就应征去了,被编在木村重成部下。
元和乙卯的五月七日,重成带兵去与敌人决战,出发前他对全军人马说:“胜胜败败,就在今天这一战了。胜了我们什么事都好办.从此大家便有了出头之日;万一败了,大伙就得掉脑袋,不仅小兵小卒的吃饭家伙保不住,就是我脖子的这个也得落地。大家好自为之吧!”全军举起刀枪,齐声高呼:“愿随将军决一死战!”于是,大伙就高声呐喊向前冲去。这时,东边的敌军约有万余,列着队蜂拥过来,冲在最前面的是一支先锋部队。重成的军队围住了先锋部队狠冲狠杀了一阵,一直打得他们落荒而逃。但是过不一会,后面支援大队赶到,将重成的军队包围得铁桶似的。于是两军就乱成一团,各自我敌人拼杀,直杀得血肉横飞,飞尘蔽天。这时,三郎也跃马横枪在找人厮杀,只是对手多是些不堪一击的老兵弱卒,他觉得杀了这些人也算不得是好汉,他正惶惑间,忽然看见对面过来一位将军,这将军身材魁伟,红盔红甲红战袍,难得的是胯下的那匹马,也是浑身赤毛,不掺一根杂毛,身高膘肥,甚是雄壮。看得出来,这将军倒是值得一斗的。他就大喝一声,拍马朝他驰去。这位将军左手提枪,右手挥舞着一面大旗指挥着全军的进退。见三郎冲来,他也不慌张,一面用左手枪频频拨开三郎刺来的急枪,一面依旧挥舞大旗指挥军队。边上有几个侍卫见三郎勇猛,怕伤了主帅,都跃马过来助战,但被三郎一枪一个全挑落马下,吓得剩下的几个再不敢上来。三郎心里暗忖,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我要是捉住了他,指挥一乱,我军自然得胜。于是他就一心一意找这位将军决斗,但见这将军只是随手拨打,并不专心与他比武。他心想,这将军竟没将他放在眼里,不由心中大怒,就使出绝技来,全力使枪,将一管钢枪舞得犹如游龙一般,一枪跟着一枪,绵绵不尽。起初那将军只是仗着眼疾手快,臂力过人,边躲闪拨打,边指挥属下,不料对手的枪法凌厉狠毒,他渐渐觉得越来越难对付了。斗到后来,稍一疏忽,被他一枪刺中当胸:“咣啷”一声,一面护心镜被刺个粉碎。那个将军怒声叫道:“好小子,大爷是没功夫对付你,你只道大爷是好欺的?”说着,右手一挥丢了大旗,双手舞枪,全力来斗。这一场斗犹如暴风骤雨一般,远远看去,只见两道银蛇,幻成了一道光网。斗到酣处,三郎一枪刺去,被那将军握个正着;二郎一挣没有挣脱,刚想下力死夺,猛见对手单手枪戳来,忙中不及细想,只好一闪闪过,顺手也一把抓住了他的枪杆。两人各自在马上你拉我夺,殊不知力气相当,只听见轰咚一声响,一齐摔下马来。两人随手弃了枪,扭成一团,滚翻打斗起来,如此又斗了有一盏茶功夫。
两人一忽儿这个在上面,一忽儿那个在上面,翻滚缠打,总是不分胜负。三郎原来学有一身好拳脚,打算站起来以拳脚取胜,不料站起来时一脚踩在自己的战袍上,一个趔趄,只差一点没跌例。也就在这么一疏神间,那将军已跳起身来,一把揪住三郎的战袍后领,只一提,同时间脚下轻轻一拨。这一下手法之快,运劲之巧,三郎来不及把住脚,已被他掀翻在地,一脚踩在地上,“咣”的一声抽出腰刀来。三郎心里一闪:原来我是死在这将军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