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正经问题要问你。”朱婉嘉用纸巾擦干笑出的眼泪,“你的书里有那么多人物,你是怎么给他们起名字的?我觉得给人起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人的一生充其量也就只有给孩子起一两次名字的机会,就这还煞费苦心举棋不定。而你要给那么多人起名。你是怎么给你的作品中的人物起名的?翻字典?”
“我表弟是一家监狱的副监狱长,我让他给我复印了一份监狱的花名册。我写作时,从花名册中挑选人名,用一个勾掉一个。”梁功辰说。
“闹了半天你的作品中再正经的人也盗用的是犯人的名字!”朱婉嘉笑。
“还从没人对我使用过‘盗用’这个词。”梁功辰也笑,“和犯人同名没关系,别和犯人同德就行了。”
“不是所有监狱外边的人都比监狱里边的人德行好。”婉嘉一不留神也说了一句发人深省的话。
梁功辰瞪大了眼睛看朱婉嘉:“很精彩的话,能转让给我吗?写进我的下一部作品。”
朱婉嘉说:“我活这么大头一次说这样的话,是你的功劳,近朱者赤。不是转让,是引渡。
你写进作品吧,这属于你自产自销。“
“我是抛砖引玉。”梁功辰说。
“但愿这话是双关语。”朱婉嘉小声说。
“你说什么?”梁功辰假装没听清。
梁功辰清楚朱婉嘉希望“抛砖引玉”是双关语的意思:梁功辰的书是“砖”,朱婉嘉是“玉”。
和梁功辰相处不到1 小时,朱婉嘉的智商明显提升。
“没听见就算了。”朱婉嘉说,“据说你很少看别人的小说?”
“几乎不看。”梁功辰点头。
“没有你喜欢的作家?”朱婉嘉问。
“海明威还凑合。”梁功辰说。
朱婉嘉说:“既然你不看别人的小说,怎么会喜欢海明威?”
“我不喜欢海明威的小说,看不下去。我喜欢他写的信。海明威的精华都在他的信里。至今我不明白为什么海明威把好东西都放进小说之外的文字里。”梁功辰摇头。
“你很逗,不看名家的小说,倒爱偷看人家的信件。海明威也算是名家了吧?得过诺贝尔文学奖当然是名家。”朱婉嘉说,“告诉我海明威写的信里最精彩的地方。”
朱婉嘉不知不觉中已经换用亲昵的口吻和梁功辰说话。
梁功辰倒背如流:“1935年8月19日,海明威在写给伊凡。卡希金的信中说:‘作家像吉普赛人,他同任何政府没有关系。他要是一位优秀的作家,他就永远不会喜欢统治他的政府。不会从政府那里拿一分钱。’”
朱婉嘉说:“海明威是美国作家,他不喜欢统治他的美国政府?”
“大概是。”梁功辰看表,“我该请你吃饭了。”
那是梁功辰和朱婉嘉此生首次共同进餐。此后,他们一发而不可收,共同进餐了十多年。
但吃得最香的,还是头一顿饭。尽管那顿饭菜是什么味儿至今他们不知道。过来人都清楚,就着情吃的饭香在心里,嘴里却索然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