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妈妈一眼,她摇摇头。“我们要赶快下去才行,外公,现在是吃饭时间。”
“这么晚了吗?那我们就等一会儿再回来吧!”
外公不想把阿凤放下。他把它放在肩膀上,慢慢地抓着树枝往下爬。当我们两个一起下来时,所有的人都鼓掌。这时摄影记者又开始拍照,爸爸又大声骂他。
“那么,回去吧?”外公问,“不知不觉肚子饿了。”
爸爸让妈妈带我们进车子里去等着。他还要和那位队长及两个穿白衣服的人说几句话。
第二天早上,吃早餐时,妈妈对外公说,她要送他回乡下去了。
“太好了,那我今天不用去上学了。”
“不,你要上学。”
“但是您说过……”
“你去上学,别再说了!”
妈妈的表情非常严肃,眼睛睁得大大的。
我想,她还在为昨天外公的事生气,可是我不懂为什么她把气出在我身上。如果有什么事是我不能忍受的,那就是不公平,就会让我很生气。妈妈在那一刻里让我觉得很不公平,于是我决定像那次和奶奶在一起时一样大闹一场。
但是,正在喝牛奶的外公突然站起来,朝我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摸我的头,好像怕把我弄疼似的。
“不要担心,托尼诺,我和阿凤会去学校接你。”
那一刻,我突然什么都懂了。我看着妈妈,她的眼神充满恐惧,呆站在那里,突然间我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我感受到一股从来没有过的伤痛,开始哭了起来。
外公继续摸摸我的头,直到妈妈握起他的手,轻声地叫他:“爸,去收拾一下,我们出发了。”
外公笑着跟妈妈进去了。
就这样,外公住进那栋没有颜色的房子,之后就没有办法再出来了。
当我从学校回来的时候,爸爸妈妈看起来就像刚参加完葬礼一样。阿凤孤单地坐在阳台上。
“你知道吗,托尼诺?外公现在已经病得很厉害了……”爸爸坐在我身边说,“他不能再跟我们一起住……回家也不行……”
“你们带他去哪里?”
“去一家医院。在那里会有人照顾他。”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外公在那家医院里住了整整四个月。我去看过他一次。他住在一个全白的房间里,在一条全白的走廊的尽头。连护士小姐从头到脚都是白色的。门上也装着白色的磨砂玻璃。所有的东西都是白色的,而且四周静得像个鬼屋。
外公坐在窗边,两手放在膝盖上,眼睛看着窗外。他看起来瘦弱又苍白,两手微微地颤抖着。
“外公,我带了菲丽丝的樱桃来看您。”我对他说。我为他摘的都是最漂亮又最成熟的樱桃,全部装在一个小篮子里,用叶子盖着。
外公伸手到篮子里去,抓了一大把出来,全部塞到嘴巴里。他一边吃,一边笑,一边吃,一边笑,就像个小孩子。樱桃汁缓缓地从他的嘴角流下来。
妈妈帮他擦干净,说:“把籽儿吐出来啊,爸!”
但是外公全部吃进去了,包括籽儿。最后,他把叶子拿出来放在头上。他头上戴着叶子看起来实在很滑稽,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也笑了,直到护士小姐进来对他说道:“欧塔维也纳先生,您真像个小孩子!”
她把叶子从他头上拿走,拿块湿毛巾帮他擦脸。外公变得越来越苍白,就像那房间、那护士、那医院那么白。
那次看完外公以后,我再也不愿意去医院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