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喜鹊?”
“我想是的。那是一只很淘气的鸟。我们要不要下去张望张望她?”
安绍尼决定那天早晨不要去张望。他想去,又不想去。他很想到另一边去看看她那快倒塌的房子是个什么样子。但是屋顶上的那个天窗正在太阳底下朝他眨着眼睛,那很可能就是跳来蹦去的大娘的眼睛。那一股从烟囱顶上飘出来的灰色的烟很可能就是她的头发。还有那只喜鹊,即使不是女巫本人,也可能是很久以前一个淘气的孩子,去张望她,让她扑出来施了魔法,变成了这个样子。因为那个女巫果真能在贝尔蒂的耳朵边轻轻念几句咒,就能变掉他手上的瘊子,那她还有什么不能变呢?
安绍尼回到家里,还老想着女巫的事。他越来越想去看看那个小小农舍的内部,这件事越是难办,他越是想去看。他一个星期不知不觉有两三次在那个看下去能够望到跳来蹦去的大娘后门的大圆石旁边游荡。有一次他甚至动身下山朝它走去了。但他还没到达那里,那喜鹊就在他的头顶上飞过,飞到屋顶天窗旁边的那棵树上去了。它看见了他,它在大声地向她报告。安绍尼急急忙忙跑掉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试了试。这一次那只喜鹊并没有出现。但是女巫本人突然从那扇东倒西歪的门里出来了。她又老又瘦又佝偻,穿一件破破烂烂的连衣裙,外面罩一条黑色的围裙,肩上披一条很小的黑围巾,那是用钩针编织的。她的手里拿着几根柴禾。安绍尼一看见她,人就变成了一尊石像。他的四肢还没有来得及动一动,抬头一看,坏了,她已经看到了他!她把柴禾往地上一丢,举起两条皮包骨头的胳膊,像两只没有羽毛的翅膀一样向他摆动着。就是这个古怪的动作使她那黑色的披肩在她的肩胛骨上忽上忽下,使她稀少的头发朝四处飞散。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站在那儿挥臂让安绍尼走开。那个魔力就从他的下肢往上升,他转过身去拼命地逃走。他再也不想去张望那个农舍了。
那件事情过去了几个月,安绍尼病倒了。起初他妈妈自已看护他,给他服用一些平常的药。在这段时间里他很烦躁,不愿意好好在床上养病,巴巴责备他不肯好好吃药,他不肯好好敷一种泥敷剂,并跟他说,他不能做一个不听话的孩子。后来,他倒是不再计较在床上养病了,实际上他并不注意泥敷剂什么时候敷上去,什么时候去掉了,什么时候医生来了。有时候安绍尼看见医生站在床边,有时候坐在床边的是巴巴或者拉拉;他的爸爸也常来,但是他的妈妈好像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房间。安绍尼自己倒似乎常常离开房间,他在家里到处乱转,不过每回他转回房里,他的妈妈总在那里朝他微笑。有一回他回来得很突然,他妈妈没有微笑,反倒哭了又哭,只是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接着房间里就都是人了,他的妈妈,他的爸爸,还有巴巴和医生,都在走来走去,有时候他们混在了一起,又在墙纸上的雏菊里渐渐隐去了。有时候安绍尼听到房间里轻轻的说话声,就是听不清一个字眼儿,一会儿工夫,房间里又充满了聊天的声音。他希望这个声音停下来,可他们老在那儿聊啊,聊啊,聊个没完!这个声音使他头疼得厉害,啊,他们为什么不停下来?他想睡觉,可他就是不能,因为老有这个聊天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