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匹吗?”商人毕恭毕敬、将信将疑地问,但是格莱一声不响地看着他的前额。这样一来,老板也就变得稍稍随便了些:“那么,要几米呀?”
格莱点头示意要他稍等一会儿,并用铅笔在纸上计算了一下所需的数量。
“两千米。”他怀疑地打量了一下货架,“对,不超过两千米。”
“两——千——米?”老板像装上了弹簧似的,颤巍巍地跳到格莱跟前,“您请坐,船长。船长,您要不要再看几种料子?随便您吩咐。喏,给您火柴,这是最上等的烟丝,请赏光。两千……两千……每米……”他讨的价钱同实价相比,正像赌咒发誓与简单称“是”之间的差别,但格莱却很满意,因为无论什么他都不愿讨价还价。“少有的,最上等的绸料,”老板继续说着,“这货哪儿的也比不上,只有在我这儿您才能买到。”
等到老板终于欢喜得尽兴以后,格莱同他商定送货的事,主动承担了所需的费用,旋即如数付清货款离开了商店,临走时,商店老板就像中国人对皇帝一样频频施礼把他送出了店门。这时,在商店对面,街道的另一侧,有位流浪乐师调好大提琴的琴弦,奏出一支优美动听、令人感伤的曲子,他的伙伴,一位长笛手,和着琴声吹出一连串啁啁啾啾的啼鸣。听到乐声,格莱立即懂得下一步该做些什么。一般说来,这些天他始终具有一种幸运的、心灵上的高度敏感,对现实所提供的一切迹象和启示随时都能觉察到。当他听到这些被辚辚的马车声冲淡的乐声之后,立刻把握了他由此产生的主要思想印象,从而意识到,他的计划为什么是可行的,以及怎样才能顺利实现。格莱穿过一条胡同来到那个发出乐声的院落,这时,那两位乐师已准备离去。高个子的笛手面向那些往外抛掷铜币的窗口,踌躇满志地挥动着帽子表示谢意。大提琴手已把琴夹在腋下,擦着额头上的汗珠等候自己的伙伴。
“哎呀,原来是你;齐梅尔!”格莱说。他认出了那个以其高超技艺使水手们得到很大欢乐的提琴手,他每天傍晚都在那家名叫“杯中乐”的酒馆里演奏。“你怎么不拉小提琴了?”
“可敬的船长,”齐梅尔得意扬扬地辩解说,“凡是吱吱响的我都会拉,年轻时我是个音乐上的丑角,乱来一气,现在我非常向往真正的艺术,并且为自己糟蹋了自己的非凡天才而十分难过。所以,出自为时已晚的贪心我同时喜爱两样乐器:大提琴和小提琴。白天拉大提琴,每到晚上才拉小提琴,也就是说,用它来恸哭和哀悼我那已经断送了的天才。怎么,您不请我们喝两杯吗?大提琴是我的嘉尔曼①,小提琴则是……”
“阿索莉。”格莱说。
齐梅尔没有听清。
“是啊,”他点点头,“铙钹和铜号独奏②就另当别论了。不过,这关我什么事呢?!让那些艺术上的丑角装腔作势去吧,我反正认为,大提琴和小提琴永远是仙女们休憩的地方。”
“那么在我这啾啾叫的笛子里藏的是什么呢?”那个身材高大、长着绵羊似的绿眼珠和一撮淡黄胡子的吹笛子的年轻人走过来问道,“你说说看?”
“从你早晨到现在喝了那么多酒来看,你那笛子里有时候有只鸟,可有时候里面装的是酒精蒸汽。船长,这位是我的伴奏杜斯,我对他谈过您喝酒时是怎样挥金如土的,所以他还没见过您就喜欢上您了。”
“是的,”杜斯说,“我喜欢讲排场和慷慨大方的人。不过,我可是个滑头,别相信我这套阿谀奉承。”
“你们听我讲,”格莱笑着说,“我的时间有限,还有急事要办,我向你们提一桩好买卖。你们赶紧凑起一个乐队来,可不要找那些装腔作势、把脸绷得像死人似的、奏起乐来刻刻板板的家伙,更不要找那些忘掉音乐的灵魂、一味追求甜美的旋律、用玄而又玄的曲调把演奏搞得死气沉沉的人,不要这类人。要召集你们自己的人,找那些能让心地淳朴的厨娘和仆役们感动得落泪的流浪乐师。大海和爱情不喜欢那些迂腐不堪的家伙。我非常愿意同你们一块儿坐坐,喝上一瓶酒,可是我该走了。我还有很多事情。你们收下这点钱,去为字母③喝几杯吧。你们若同意我的建议,晚上就到‘秘密号’上来,它就停在离第一个码头不远的地方。”
“同意!”齐梅尔喊道,他知道格莱给起报酬来活像一位沙皇,“杜斯,快鞠躬,说声‘是’,把帽子高兴地摇一摇!格莱船长要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