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坤说:“东西从你家抄出来,不等于你是祸首,如果你和此事无关,你可以上诉。”
“上诉什么?”
“我当然不相信你会是政治谣言的传播者。”吴坤铁青着脸,暗示他。
“当今天下,谁还和此事无关?”
吴坤愣住了。夜生紧紧地抱着爸爸的腿,恐惧地看着吴坤。得茶轻轻地摸着女儿的馨发,他说话的口气几乎就如叹息:“你啊,走得实在太远了……”
他那谴责中的痛心,只有吴坤一个人听得出来,他的眼眶一热,就大叫起来:“走得太远的是你!”如果他不是这样气势汹汹地大叫,他对他自己就失去控制力了。
“就像你永远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一样,我也永远出乎你的意料之外啊!”得茶的微微驼着的脊梁挺了一挺,人突然就高大了一截。他很淡地一笑,是的,即便如此之淡的笑容,他也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现在,囚车终于从人群中冲了过去,那幅巨大巨长的标语被冲开了,人群挤在囚车后面,愤怒地呼喊着,挥着拳头,就像是密密麻麻铺天盖地漫山遍野的新茶。布朗、迎霜,还有其他的杭家人,他们从各个方向走来,云集在此,又都被这巨大的洪流冲散了,裹挟进去了,他们互相招呼着,搀扶着,横拽着标语的队伍又往前进发了……
七十六岁的老人抬起头来,一缕阳光漫射在他的脸上,正是那种茶叶最喜欢的、来自于阳崖阴林的温和的光。他嗅到了四月的空气中那特有的茶香,他一边被人群推动着,不由自主地往前走着,一边仿佛看见了这个时候的茶山——……
天空蔚蓝,眼前浓翠;一道道绿色瀑布,从崖间山坡跌落下来,南峰北峰的青翠绿毯,仿佛刚刚用水洗过;新芽如雀舌,齐刷刷地伸向天空;自由的鸟儿在天空飞翔,欢快的洞水下水草在绿袖长舞;粉蝶在茶园间翩翩起飞,蜜蜂发出了春天的特有的懒洋洋的嗡叫;新生的藤萝绕着古老的大树悄悄攀缘,姑娘们在山间歌唱:
溪水青青溪水长,溪水两岸好风光,哥哥呀,上皈下饭插秧忙,妹妹呀,东山西山采茶忙,他想,今天可真是采茶的好日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