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批评得让吴坤真是舒服,他想,要学的东西真多啊!他正要再举酒杯,电话铃就响了,赵争争过去接,一听那声音,就把话筒递给吴坤,一边说:“咯,阿乡姑娘打来的!”这声音里有醋意,吴坤笑笑没在意,但他的心里却忐忑不安。整个晚餐他一直在暗暗担心着杨真那里会不会出事。也许精神准备充分,真的听到这天大的消息时他反而沉住了气。放下电话他只说了杨真失踪的消息,白夜回来的事情他就隐下了。他套上大衣就要走,赵争争一听,什么也不顾了,起身就要和吴坤并肩战斗去。他父亲一个眼神,母亲一把就抓住她的手说:“你去干什么,这是吴坤他们的组织行为,你就一个人,参与得还不够深?你看你给小吴已经带来多大的麻烦,他不好意思说,你还真不明白了,你给我坐下!”
这话让吴坤听得心里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当爹的过来,~边给吴坤递围巾,一边说:“别着急,路上小心,天大的事情也得细细去做。”吴坤打开着门,略一迟疑,老头子又问:“有车吗?”
他连“事情有结果后打个电话“这样的话都不说,吴坤的心一下子寒了下去,就像这屋内屋外的天气反差那么大。他点点头,勉强笑了笑,钻进吉普,就奔进了雪夜。
凭一种直觉吴坤就准确地判断出,白夜此刻必定是在杭得茶的花木深房里,很难说杨真会不会也在那里。
他的火气是看到花木深房才开始爆发的。自己的老婆在人家的书房里,虽然不像是出了什么事情,但依然怒火中烧。他那一声吼也带些诈,如果杨真真的在他们那里,这一声突然袭击怕也是能把他们杭家人吓出马脚来的。但他的目的显然没有达到,白夜惊异地站起来,看着已经半年没见的丈夫,轻轻地问:“你说什么,把什么人交出来?”
吴坤一个大步冲了上去,可是他没有能够抓住妻子,他们之间插进了杭得茶。两个男人出手同样迅疾,各自抓住对方的胸襟。这种戏剧化的冲突让吴坤和得茶都痛苦,他们几乎同时闪过了“可笑“这个词。然而此时的行动不可能不大于思考,尤其是容易冲动的吴坤。他盯住杭得茶,没注意到周围所有的女人都突然冒了出来盯住了他。并没有人来拦阻他,这反而使他不好下手,他只好再咬牙切齿地重复一遍:“杭得茶,别装蒜,你给我把人交出来!”
直到这时得茶才突然明白吴坤子夜袭击的原因,他也咬牙切齿地问:“你在找谁!啊?你在找谁!”
吴坤从对方的眼睛里明白了现实,大祸临头之感直到这时才升腾上来,他垂下手,茫然地看着这间他曾经在此高谈阔论的小屋。他看到杭得茶向他挥手,仿佛对他叫喊:还不快去找!然后他看着杭得茶推着白夜出去,他也跟着走到门口。风雪之夜使人渺茫,一个人消失在其中,将是那么的轻而易举,他还没有开始寻找就意识到他将不可能找到。回过头来,看着杭家的这些女人。她们沉默地看着他,其中有一个还靠在墙头,显然是为了护住那张古画。她们的神情和动作使他愤怒,他几乎下意识地伸手一抓,一把扯断墙上的另一张。直到跑出大门口,他才想起来,他扯断的正是那张杭得茶临摹复原的陆羽的《唐陆羽茶器》,但他顾不上那些了,他、杭得茶、白夜,他们坐上了同一辆车,在漫天飞雪之中,在1967年大年初一到来的刹那,直冲杭州西郊上天竺山中。
发生了不能控制的事件,吴坤从进人上天竺前二楼的禅房开始,就不可扼制地开始发抖。他走到窗前,看到那根挂下去的绳子,它硬邦邦地挂在那里,被冰雪冻成了一根冰柱。那只已经被打掉了门牙的“死老虎“,就是从这里出山的。但山外还会有什么?他探出头去,仰望天竺山中的天空。雪开始小了,山林可怕地沉默,山林披着孝衣,它是在预示谁的消亡?是杨真他们,还是我吴坤?
赶到这里的人,都分头去搜寻了,连杭得茶带来的人也共同参与了此事。杭得茶是听说爷爷朝九溪方向寻去之后,立刻寻迹而去的,走前还没有忘记过来交代白夜,让她在父亲房中好好地等待,他一定会带回消息的。她那已经有些失态的神情让他不敢再跟她多说什么,但他还是没有忘记走到吴坤面前问了一句:“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