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在另一边,此时悄悄握住我另一只手——C坐在我们前面的背影突然模糊了。
其实我并不想这样。
我们站在F的学校门前,等F他们来。我说:“他们怎么还没到呢?大概差一个红灯……大概两个。”我念念叨叨的时候,他们来了。
F跳下车,很高兴地说:“咦,校门没关嘛!平时这个时候回来,要登记的。今天大概体谅我们,不值班了。不错不错。”于是我们跟着她进了校门。E要先上厕所再说。
E上完厕所,大摇大摆地跑出来,问:“现在干什么?”D恍然大悟地说:“是呀。现在于什么?”F说:“能干什么?……你们想不想打网球?”A说:“帮帮忙哦。现在到哪里去打网球?”F诡秘地一笑,说:“当然是有地方才这样问的了。人笨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我第一次听见别人用A教训我的话来教训A,不由觉得很新鲜。
F带我们穿过半个校园,到网球场去。A还是不敢相信,在后面说:“你们学校的网球场难道现在还开着?”F笑起来,说:“那怎么可能?”还是走。
网球场一片漆黑,门边有一座小平房,从窗户里透出灯光——似乎有个人在看电视。F跑过去敲门,里面应声开门,传出烦恼地问这么晚是谁的声音。从门缝里探出一个小伙子的头来,一看到F,立刻眉开眼笑地说:“你啊?有事?”F说:“新年好啊!这些是我同学,我们没地方去,想来打网球,帮个忙吧!”那个看网球场的人马上说:“好啊好啊。”F笑吟吟地说:“谢谢!能不能借网球拍和球给我们?我们会付钱的。”那个人马上跑进去拿网球拍和球。C说:“呀,杜霜晓,你很神的吗?”F得意洋洋地说:“我一个同学是网球协会会长呀。这个值班的人和我最搭班了。对我不要太好哦!”E笑道:“为什么他和会长不搭班,要和你搭班?你是会长夫人吗?”D说:“那当然了。会长是男的呀。男的干吗要跟男的搭班?”F在旁边嗔道:“再说,把你们扔出去!”黑暗中,不知她的脸红了没有。
网球场上亮起不多几盏灯,看场子的人说:“你们将就将就吧,我也不敢多开了。”F说:“够了够了,谢谢!”我凑到A身边,赞叹道:“杜霜晓是有本事呀。”A说:“她有本事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连这种事也摆得平,倒真的很厉害。”说着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亮着灯的是一片网球场正中间的那一块,四面八方有黑暗包围着。C拉了A先去打,我们其他人就直接坐在旁边的地上,伸直四肢百节,摊手摊脚,让自己的脸飘浮在一片梦一般的光影里。B坐的地方,正好脸陷到黑暗里,一半暗,一半亮,有种非常凄楚的感觉。我走过去,坐在她的身边。
我们就这样坐着,欣赏A和C打网球。他们两个人都打得挺好,F和D、E正在争论,到底是哪个水平更高。A打网球很有点样子,动作非常干净洒脱——他这个人似乎就擅长做打网球这类事,具体我也说不清楚究竟是哪类事,反正大约就是需要很有样子的一类事。C的姿态和A不同,看上去非常踏实、平稳,总是一种重重的样子把球拍挥出去,可是又似乎随随便便,抱着打到打不到球都无所谓的那么一种态度——随即他很准很有力地把球打过去了,真不可思议。我和B安安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突然B说:“高二放暑假,我们去野营那次,我也是和你这样坐着,看襄没城唱歌。”“是呀,”我说,“他在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居然唱这种歌。”“他还穿了一件蓝衣服,你喜欢死了。”B说。是的,我记得那件蓝衣服——多好看的一件蓝衣服!我也记得那个穿蓝衣服的A;那时的A,充其量是我的一个好朋友而已,可是,为什么我反而觉得那时的他比现在更好呢?还是仅仅因为,一个多小时以前,伴随着新千年的到来,我生命中的某种好东西已经流光了?我是不是为了那种东西才会那么依赖A呢?
不明不暗的青白色灯光让我昏昏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