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襄没城,你这个人责任感未免太强。”A笑起来,摇头晃脑,得意地说:“你知道吗?这种集体活动筹划起来,人的头要报废的。我这个头——喏,就是这个,”——他指着自己的脑袋——“可以送给这里作纪念,以免它死无葬身之地。我自己留着没有用——已经报废了。”我对他皮笑肉不笑地笑了笑。他问我:“嗳,高考结束那天,要不要也像今天这样玩通宵?”“像今天这样?”我叹气,说,“怎么会像今天一样?”今晚之后,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要各奔东西,一个个决绝地奔赴考场、赛场、竞技场、战场,拼个你死我活——怎么还会像今天一样呢?A没有理睬我,依然兴高采烈地说:“我们商量过,准备高考结束后组织十个人到敦煌去。人选都定好了,里面也有你。”我有点想笑,但没笑。稍微别了别头,正好F笑得张牙舞爪的面孔在我眼前一晃而过。我目送她走过去,看见她开始和B一起唱歌了。四周一片喧嚣。
我问A:“你跟谁商量的?”他就说,有某某某、某某某、某某某。他说:“去不去,你?”我还是有点想笑——他们说说去敦煌,就像去一趟人民广场那么简单。我说:“能去当然是去的。最好像今天这样,全班一起去。”我直了直腰,看空地上其余的四十几个人在夜幕下唱歌、笑闹、吹牛。这个晚上的确很美,很好玩。
A和我坐在一起,没有动。这样坐了很久,他的老毛病又发作了,抬起头开始观察天空,一直观察下去。我在旁边没有事做。今天晚上,我非常地安于这种没有事做的状态,真是开心,难得可以理直气壮地没有事做——真开心。我在悲壮地浪费时间,浪费我的年轻的生命。我悲壮地跟A坐在一起。A这个人……这个人。
像这样待了不知道多少时间,他突然伸直手臂兴奋地说:“啊!飞机!”是有一架飞机飞过,在空中画了根对角线。我所看见的其实不是飞机,而是飞机上的几盏灯。我说:“你干吗对飞机那么感兴趣?”A万分神往地目送那几盏不红不绿的灯光远去,消失,一去不返,然后慢吞吞地说:“等哪一天有了钱,我一定要买一架飞机,自己飞到巴黎去玩。”我爱理不理地听他胡说八道,不响——他这种话,有谁会去理他。只是A开始来劲了。他坐在我的身边,十万八千里之外的天上有一架飞机,几米开外有许多人在借酒撒疯——他就这么开始说他怎么怎么向往巴黎,巴黎多么多么好,他说他倾家荡产也要到巴黎去一次,又说以后有钱了一定带我到巴黎去。我马上说,好的呀好的呀。不过,这并不代表我不怀疑他到那时究竟还认不认识我。
这天晚上,我们班一定还有好多人许下了和A这些屁话同一类型的承诺。这跟我们喝的酒是有关系的。但除酒之外,似乎还有别的什么原因。很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