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人不是张先生,而是B。当她走到我课桌前面的时候,我看到A也走了进来。我惊讶地说:“咦,你们两个人什么时候开始约好一起来了?”B不得要领地看着我。A在后面说:“不是约好的。是巧。”B回头看了A一眼,笑笑,在我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来,说:“倒是的。真是巧。还有,你今天会没有投胎一样地回家,也很巧。”我说:“是呀,就好像我知道你们两个人会来一样的。你们两个人会挑在今天这个时候来,也是太巧了。”B笑道:“我们刚刚放学呀。讲考卷讲到现在。我想想,来看看你吧。考卷发下来,要关心一下,不要出什么事情。”我脸上尴尬地笑,不知道应该回答她什么。A走过来说:“她是巧,我不是。我是每天放学都会来看看的,只不过以前你都走掉了。”B抬头,睁大眼睛说:“不会吧?真的假的?”我还是靠墙坐着,一上一下地擦指甲油。我也觉得这么好的事情不大可能发生,可是没好意思问真假,脸上先红了起来。A对牢我动动下巴,然后冲B说:“你看看,她本人都不表示异议,你怀疑什么?”他们两个都看见我脸红,可是都假装忽略了。
B开始帮我收拾桌子上摊得一天世界的东西。A坐在前面的座位上,拿过一本我的本子。B假装不耐烦地说:“哎呀,不要捣乱!”A不答话,开始在本子上创作猴子。我凑过去看,一直不停地说:“创作失败!创作失败!”他很高兴的样子,突然把本子放下,跑到讲台前面,在黑板上涂鸦,涂了擦掉,又涂。我背靠在墙壁上,人蜷成一团——这是我最喜欢的姿势——望着他穷笑。B把书和书、本子和本子、考卷和考卷归在一起,抬眼瞥了瞥A,离很远地戳戳他说:“哎,这个人现在是怎么了?是不是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怎么专门做这种智商很低的事情?”我伸手去推她,推了又推,边笑边说:“屁!”A也笑了起来,说:“这个屁放得好。”我大叫:“屁屁屁屁屁!”A说:“好。这些也还过得去。”我跺脚,地板发出“嘭嘭嘭”苦闷的声音——这里的地板就要被我跺穿了……就在不久以后,看着吧。
B终于把我桌子上所有的东西都归好,又伸头伸脚地看了看,问:“你的成绩报告单呢?”我嘻嘻笑道:“不行,不能给你看。”A在黑板前面,说:“今年怎么回事?老早期中考试好像不发成绩报告单的嘛。”B挥了挥手,满脸不屑的表情,说:“要不然怎么叫高三啦?学校下流呀,你有什么办法?这种问题也会问得出来。”A转身对着我们,指指B说:“好,你看不起我!”B从牙缝中间发出一个气声,好像真的很看不起他。A说:“好,好!”说着跳了跳,做一个上篮的动作。他又穿了那件叫我爱得要死的蓝T恤——真好看,叫人受不了。
我说:“襄mi城,上课上课!”A一听,真的人模人样地往讲台前面一站,说:“现在,我来给大家上书法欣赏课。”“屁。”我打断他的好兴致,说,“除了你就我们两个人,哪里来的大家?”他说:“三个。一共三个。三个以上就是All。”B说:“你是讲课的,听的只有两个人。是both。”他皱皱眉头,撂下粉笔。黑板上有小红帽三个字,等等。
我们保持原先的格局,就这样坐了一会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我每隔一两分钟就往窗外看——天在慢慢地阴下来,现在积了许多云,不像刚才那么明亮了。我们说话的时候,总是三个人轮流说,我的视野里、念头里,就一会儿是A,一会儿是B,一会儿是我自己。我们三个人又在一起了——我为这个事实多少有些振奋,虽然期中考试的成绩那么快就下来了,而我考得是那么烂——真是一塌糊涂。我听着他们两个说话,时不时还插入我自己的声音……教室空旷,慷慨地为我们发出的声音提供回声,好像我们的这种活动非常有意思——其实不是的,其实根本没有多大的意思。在我的视野里,浮现出了一个画面:我和A和B三个人背靠背、肩靠肩、面孔向外,很紧密地站在一起,组成一个小的多面体,就像好多日本漫画和动画片片头里都有的那种情景一样,脸上非常肃穆、威猛、沧桑、性感、不可一世的表情——在真的漫画和动画片里,这种时候通常总是取一个从下往上的角度,让你仰视,还有许许多多光照在他们身上,显得他们那么高大、那么挺拔、那么辉煌——这是给世纪末救世主的特别待遇。我独自想象着,并且想,应当给我们三个人的这个集团起个什么名字呢?我想叫TNT三人组,好不好?TNT是一种化学品,就是叫做三硝基甲苯的一种很酷的炸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