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师傅,捂嘴干嘛,捂屁股呀!”
屋里两个女工立刻吓得失嗓门叫着,夺门跑掉。郗半民死抓着裤腰带,扭着屁股,生怕这几个不知轻重的小子上来扒裤子。兰燕忽然气势汹汹朝王宝他们骂道:
“你们再要没脸没皮地胡闹,我就轰你们啦!”
若在平时,这几个小子非跟兰燕耍几句贫嘴不可,但今天不敢,兰燕那副气哼哼的样子叫他们不敢闹得过分。开玩笑的深浅,不在自己,而在对方。
那个络腮胡子的大个子,是保全车间的钳工刘来。他说:
“算了吧,哥几个,别拿人家老实人开涮了!”
刘来在这几个小伙子心中有些威信,郗半民这才从威胁中解脱出来。他左手在胸前抓住裤腰往上提,右手绕到背后把裤子谨慎而不情愿地退下一小截,露出肥嘟嘟一块肉。兰燕用镊子夹着浸了酒精的棉球抹一下,飞快把针戳进内里。可能她心里有股气,用劲就过猛。“哎哟!妈哟!”郗半民不觉疼得一挺肚子。
打针的就怕人家说疼。兰燕没好气地说:
“凑合点吧!好处都叫你们老九捞走了。赶明儿,住进新房子,嘛病都没了。”
这几句话打她那又薄又快刀片一样的嘴唇中间吐出来,字字好象带着刀刃。郗半民听了,摸不清头脑,只好“嘿嘿”陪笑应付。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旁边那几个精明小子,从兰燕这几句话仿佛一下子猜到她耍脾气的根由。没等他们用话往深里探一探,技术股的股长伍海量闯进来。伍海量是个五短身材的矬子,比普通人还矮半头,其貌不扬。他窄脑门,方下巴,大嘴叉总张着,好象钱罐的投钱孔,大鼻头往上翻,鼻眼直对人。有一次,电工王宝装电扇时,假装搞错而故意把插头往他鼻子上插,这事也算他的一件提起来就叫人大笑不止的轶事。在厂里,人人都叫他“武大郎”,不知由于他个儿矮又偏偏姓“伍”,还是因为他那模样不错的老婆和他离婚,另嫁了别人。
他一头进门,就往屋里一张张脸上看,象是找人。
“找西门庆吗?”王宝笑嘻嘻说。
“闭住你的烂嘴。我找--哎,这小子在这儿!”伍海量一眼瞧见倚在墙边儿的邢元,立刻眉开眼笑,“快跟我来,邢没准儿!”他这一笑,五官挤在一起,象个于柿饼。
邢元没动劲,帽子造着脸。
伍海量上去一把抓过帽子。邢元闭着眼,好象睡着一样。伍海量打趣道:“唷,你小子成佛啦!”
邢元忽然睁开眼,目光挺凶。旁边几个工人互相递眼色,意思是伍海量没长眼眉,专往烧火炉子上撞,看来准有乐儿在后边。刘来不声不响换支烟,紧抽两口提提兴致,一只手摸着自己下巴上的硬胡茬,好象等着瞧这意料中的大戏。果然,两天来一言不发的邢元开了金口:
“武大郎,你是厂里第二号大学问,我是头号文盲。我斗不过你。你有能耐跟关老爷(厂长关国栋的外号)用不上,可别找兴我。我姓邢的没招没惹你!”
伍海量看他神色不对,不明根由,却知道这小子不好惹,便赶忙换个口气说:
“我打一早就找你。找你整整两个小时,哪知你在这儿呢!”
邢元把小白脸绷得硬梆梆,没好气地说:
“你找我两个小时,我还找你两个小时呢,也没找到你。我找不到你,你能找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