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哥来到贞士街,站在当铺旁空地上拿眼一扫,眉头皱成核桃,眼前两红门,一朝南一朝东,一大一小一破一新一个单扇一个双扇,哪知是哪个,心里暗骂老亮那小子脸上却不能挂相。
惹惹说:
“敢情你不熟。”
“我不熟你熟,你去请吧,我走!”八哥转身要走。
惹惹拉住他说:
“怄你当真?没你我找谁去?”
这当地,八哥忽见朝南大红门前的石头台阶上,有块膏药,他假装没瞧见,手一指这门说:“就是它了!好长日子没来,我眼珠子不记事。”上去刚要敲门,一瞅这门不平常,满包铁皮满钉钢针,院墙一码是磨砖对缝,地道是使江米水粘的。门楼上没一块砖没雕花,好赛府县太爷的住家。心怵便说,“你来敲门。”
惹惹更怵,他说:
“我不熟,见人怎么说……要不咱上树往院里瞧瞧。”
“瞧嘛?”
“他家要没人呢,敲不是白敲。”
“花钱请大夫怕嘛?有事咱哥们儿托着怕嘛?敲,使点劲。敲得愈响,气儿愈粗,事愈好力、。”
惹惹说:“在理。”上来扬手拍门,手刚要挨门板,忽听马嘶人叫,扭头看见一匹马拉一车煤,疯赛地在街上狂奔,车夫拿着马鞭子在后边呼味呼味跑,一边大叫:“马惊了,快躲开!”街上人拼命往两边墙根扎。险中险,只见一个醉汉,大脸通红赛柿子,棉袄大襟两边咧,里头小褂也敞开露出长毛带肚脐的大肚子,大步迎面走来。偏不躲。马不躲人人不躲马,惊马撞醉汉,疯子撞傻瓜。“眶!”一声巨响,这醉汉硬叫马撞在墙上。马跑去,可醉汉紧贴砖墙连喊带骂动不了劲,原来肋叉子撞出三根来,楞插进砖缝里。一群人上来也没辙。这下醉汉给撞醒,破口大骂:
“操它奶奶那马!快把我曹四爷拉出来,我他妈要见阎王啦!”
惹惹跑上去说:“全躲开,我们哥俩拉!”说着捋袖子要干。
一个老头说;
“硬拉不成,肋条骨要是折在砖缝里,人就残了!”
另一个老头说:
“不拉总钉在墙上。元气撤出来,人不也得完?”
老人的话全有理,可两老人的话不一样怎么办?说话间,就听有人叫道:
“十二爷来啦,有救啦!”
忽见打东边跑来个小老头,灰布棉袍青头顶,一条乌亮大辫子,浓眉秀目,疾步如飞,他眼一瞅道边有个剃头摊,上去左手提壶,把一壶热水扔进铜盆,右手捞出个热手巾把儿,冒着气儿滴着水儿,几步到这大汉前。一手勾住大汉后腰,一手拿热手巾把儿死按在大汉脸上,把鼻子嘴巴全捂住堵住。大汉问得脸赛茄子,唔唔狂叫:
“没气儿啦,你要憋死你爹呀——”
这一招,气都憋在大汉胸膛,眼瞅着这胸膛赛吹气的猪尿泡鼓起来,直鼓成硬帮帮大面袋,气较劲,一嘣劲,“膨”地一下,肋叉子楞打砖缝憋出来,王十二手一松,大汉赛面墙倒在地上。王十二使手巾把儿擦擦手说:
“成啦!麻烦几位帮忙,把他抬进我家,我给他治。”
惹惹和八哥看傻眼,木头桩子赛地戳着。早有人上去六手八脚抬着大汉,跟在王十二后边,进了王十二家。直到人过去,“咣哟”关上门,才眨巴眨巴眼活动活动嘴醒过味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