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完了这个古怪的誓言,他就挥舞着菜刀扑上前去。书记的儿子见事不好,转身就跑。赵大婶的儿子在后边穷追不舍。他们俩奔跑的速度几乎一样,所以他们俩之间的距离既没有拉长也没有缩短。我感到有些无聊,不由地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我看到无聊的表情也出现在那些小妖们的脸上。事情总是在无聊到极点的时候发生有趣的转机:一个浑身黑色的人仿佛从地下冒出来似的,凸出在菜刀队与棍子队之间的沙地上。这个人穿着黑色的紧身衣服,脸上蒙着一块黑色的面纱,背后还拖着一条漫长的披风,脚上自然是黑靴子,手上戴着黑手套。他的身上唯一裸露的是头发,头发自然也是如墨一般黑。这人从一出现就开始冷笑,他的笑声仿佛一群夜猫子在白杨树间飞翔。他慢慢地往河堤上倒退着,一直退到了我的面前。我闻到了他的身上散发出一种昏天黑地的气味,站在他的背后,我感到暗无天日,好像到了世界的末日。我挖空心思,想猜出他的真面目,但我的脑子里是一团漆黑,连一线光明也没有。终于,他开始说话了。他的腔调很怪,声音好像从井里发出,他说:
“孩子们,你们应该上树,你们为什么不上树?!”
说完了这句话,他继续冷笑。
书记的儿子四肢扒住一棵光滑的树干,简直就是一只壁虎,噌噌地上了树。赵大婶的儿子原本就是爬树的高手,紧随着书记的儿子,他也噌噌地上了树。他爬树时只用了一只手和两条腿,他那只没用来爬树的手里高高地举着那把菜刀。新的追逐在树上展开了,书记的儿子爬到顶梢,眼见着到了穷途末路,赵大婶的儿子举起菜刀,果断地剁下去,书记的儿子身体一转,从树干的另一侧,一滑到地,动作流畅,无半点挂碍。赵大婶的儿子怎甘示弱?他用力把菜刀从树干上拔出来,也是一滑到地,好像炮弹滑入炮筒。但等到赵大婶的儿子一滑到地时,书记的儿子又沿着树干噌噌地爬了上去。赵大婶的儿子自然又跟着爬了上去。
站在我面前的黑色人从袖子里抽出一面黑色的令旗,在阳光下展开。他将黑旗一挥时,菜刀队里的孩子与棍子队里的孩子就疯子似的向对方扑上去。他们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对手,一个对一个,正好配成了十对。他们决斗的方式与书记的儿子和赵大婶的儿子的方式一模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区别。也是先像斗鸡一样相互瞅着,瞅到懈怠时,拿棍的往前一戳,几乎戳到拿刀的肚皮,拿刀的握住棍子,挥刀乱砍,接下来也一样,恕不重复。最后,他们都在树上追逐,你上我下,我下你上。他们的追逐游戏把十几棵大杨树弄得生气勃勃。就这样过了很久很久,杨树上的叶子由绿变黄,胶河里的水由黄变绿,秋风从河对岸吹来,一行大雁从天空飞过,雁声嘹呖,我打了一个寒颤。黑色人一挥令旗,把树上的孩子全都定住了。拿菜刀的都举起刀,对准了头上那些孩子的屁股,我知道只要黑色人一挥手,就会有十几块屁股落在沙地上,那么,我们村子里就有了十几个半腚孩子,那么,我们村子里就永无安宁之日了。
黑色人转过脸,尽管我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我非常清楚地知道他的眼睛在盯着我。我知道,严峻的考验摆在了我的面前。我的心里有一些紧张,但我努力克制住自己,装出了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静静地等待着。他说:
“现在,这些孩子的命运,就系在了你的身上!你是愿意让他们变成残废,然后疯狂地报复这个社会呢,还是希望他们健全地成长,长成健全的青年?”
我想了想,坚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