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爷说季范先生身上被槐针划出一些血道道。游几天槐花海,他痴迷好几天,说是“花醉”。
大爷爷说天地万物,都有灵有性,有异质的高人,能与万物相通,毫无疑问,季范先生就是那样的高人了。
老爷爷说季范先生家常年养着四个裁缝,一个制冬衣,一个制夏衣,一个制春秋衣,一个专门制鞋袜。四个裁缝不停地制作,季范先生还是缺衣穿。大爷爷说季范先生的时代里,高密城里穿着最漂亮的,往往是叫化子。这传统至今未绝,外县来的化子总是破衣烂衫招狗咬,高密县出去的叫化子抽血卖也要制套新衣穿上,像走亲戚一样,狗见了摇尾巴。人说:有这么好的衣裳还要哪家子饭?化子说:让季范先生给惯的,成了规矩就不能改。青州、胶州、莱州的人讽刺那些没钱穷讲究的人为:高密叫化子。有一种现在已被淘汰的、外皮鲜艳瓤酸苦的瓜就叫“高密叫化子”。老爷爷说季范先生总是光光鲜鲜出去,赤身露体回来,严冬腊月也不例外。
季范先生好赌,从来都是夜里赌。满城的头面人物都来,大厅里摆开十几张八仙桌,一桌子一局,一摞摞大洋闪着光,在季范先生家赌的人,掉在地上大洋都没有好意思弯腰去捡的。这么多人赌通宵,总有十块、八块的大洋滚落到桌下,这些都归了伺候茶水的我老爷爷。我老爷爷一离开季范先生就在城里买房子城外置地,拍出一摞摞袁大头,都是在赌桌下捡的。
季范先生从不过问田地里的事,百分之百的玩主。但他家的长工老来都是撇腿弓腰,给季范先生家干活累的。老爷爷说有一年打麦时有一个长工用毛驴往自家偷驮麦子,另一个长工来告状。季范先生骂道:傻种,傻种,他用驴驮,你为什么不用车拉?那长工一赌气,果真套上车,拉回家一车麦子。季范先生知道后,说:这才像个长工样子。季范先生家里有一个正妻六个姨太太。正妻一脸大麻子,六个姨太太却都是如花似玉的美人。大爷爷对我们说:你们的老爷爷说季范先生从来都是自己单屋睡,那些姨太太年轻熬不住,有裹了钱财跟人跑了的,有跟长工私通生了私孩子的,季范先生不管也不问。那些小私孩大摇大摆地在院子里跑,见了季范先生就叫爹。季范先生光笑不答应。你们老爷爷说只有麻老婆生的那个痴呆儿子才是季范先生的真种。
大爷爷说,有一年春节,大年初一日,季范先生要嫖。大家都感到惊奇,好像天破了一样。管家的劝他过些日子再嫖,季范先生说:过些日子就不嫖了。管家说:这事我不帮你操持。季范先生叫:“汉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