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姐姐!梁姐姐!”心虹呻吟了一声,好不容易回过气来,身子仍然软软的无法著力。她叹息,低低的说:
“我头晕,忽然间天旋地转。”
“你必须进屋里去休息一下。”狄君璞说,用手揽住了心虹的腰,搀扶著她往屋内走去,进了屋子,他一面一叠连声的叫姑妈拿水来,一面径自把心虹扶进了他的书房,因为只有书房中,有一张沙发的躺椅。让心虹躺在椅子上,姑妈拿著水走了进来,他接过杯子,凑在心虹唇边,说:“喝点水,或者会好一点!”老姑妈关心的看著心虹,说:
“最好给她喝点酒,酒治发晕最有效了。”
“不用了,”心虹轻声说,又是一声低低的叹息,看著狄君璞,她眼底有一抹柔弱的歉意,那没有血色的嘴唇是楚楚可怜的:“我抱歉……”“别说话,”狄君璞阻止了她,安慰的用手在她肩上轻按了一下。“你先静静的躺一躺。嗯?”
她试著想微笑,但是没有成功。转开了头,她再一次叹息,软弱的阖上了眼睛。狄君璞示意叫姑妈和小蕾都退出去,他自己也走了出来,说:“我们必须让她安静一下,她看来很衰弱。”
“需不需要留她在这儿过夜?”姑妈问。“看情形吧。”狄君璞说:“如果等会儿没事了,我送她回去。要不然,也得到霜园去通知一下。”
片刻之后,姑妈去安排小蕾睡觉了。狄君璞折回书房,却惊奇的发现,心虹已经像个没事人一般,正坐在书桌前阅读著狄君璞的文稿呢!她除了脸色依然有些苍白以外,几乎看不出刚刚昏晕过的痕迹了。狄君璞不赞成的说:
“怎么不多躺一会儿?”
“我已经好了,”她温柔的说:“这是老毛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只一会儿就过去了。”
他走过去,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来。静静的注视著她。
“这毛病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问。
“一年多以前,我生了一次病,之后就有这毛病,医生说没有关系,慢慢就会好。”
他听心霞提起过那次病。深思的望著她,他说:
“你不喜欢那栏杆漆成红色的吗?我可以去买一些白油漆来重漆一次。”她皱了皱眉。“栏杆?”她心不在焉的问:“什么栏杆?哦,”她似乎刚刚想起来:“让它去吧!爸爸说红色比较醒目,筑密一点免得孩子们摔下去。”她定了定神,像在思索什么,接著就闭著眼睛摔了摔头,仿佛要摔掉某种困扰著她的思想。睁开眼睛来,她对狄君璞静静的微笑。“我刚刚在看你的稿子。”她说。
“你说你看过我的小说?”
“是的,”她凝视他。“几乎是全部的作品。”
“喜欢哪一本?”“两粒细沙。”他微微一震,那不是他作品中最好的,却是他感情最真挚的一部书,那几乎是他的自传,有他的恋爱,他的喜悦,他的痛苦,哀愁,及内心深处的呼号。他写那本书的时候,美茹刚刚离开他,他还曾渺茫的希望过,这本书或者会把美茹给唤回来,但是,她毕竟没有回来。那是两年前的作品了。
“为什么?”他问。“你知道的。”她说,语气和缓而安详。“那是一本真正有生命的作品,那里面有许多你心里的言语。”
“我每本书里都有我心里的言语。”他像是辩护什么似的说。她微微的笑了。“当然是的。”她玩弄著桌上的一个镇尺。“但是,两粒细沙不是一本思想产品,而是一本情感的产品。”
他瞪著她,忽然间感到一阵微妙的气恼,你懂得太多了!他想。注意,你是无权去揭开别人的隐秘的!你这鲁莽的、率直的人呵!转开身子,他走到窗前去,凭窗而立,他凝视著窗外那月光下隐隐约约的原野,和天际那些闪烁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