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种过几棵茶花,白茶花。这么些年,都荒芜了。”她走出门外,环视著那些空旷的栅栏。狄君璞牵著小蕾,也走到门外来。她看著那些栏杆,说:“你可以沿著那些栅栏,撒一些爬藤花的种子,像牵牛、茑萝一类的,到明年夏天,所有的栅栏都会变成了花墙。那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看起来光秃秃的了。”他有些惊喜。“真的,这是好建议!”他说:“我怎么没想起来,下次去台北,我一定要记得买些花籽。”
“我早就想这么办了!”她陷进了一份沉思中。“我爱这儿,远胜过霜园,爸爸建了霜园,我不能不跟著全家搬过去,但是,霜园仅仅是个住家的所在,这儿,却是一个心灵的休憩所。它古朴,它宁静,它典雅。所以,虽然搬进了霜园,我仍然常到这儿来,我一直想让那些栅栏变成花墙,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做。”她困惑的摇摇头。“真不知道为什么,早就该种了。”他凝视她,再一次感到怦然心动。怎样的一个女孩子!那浑身上下,竟连一丝一毫的尘俗都没有!经过这些年在社会上的混迹,他早就认为这世界上不可能有这一类型的人物了。
“我希望……”他说:“我希望我搬到这儿来,不是占有了你的天地。”她看了他一眼。“你不会。”她低声说。“是吗?我看过你的小说,你应该了解这儿,像我了解这儿一样,否则,你不会搬来,是吗?”
他不语,只是静静的迎视著她的目光,那对眸子何等澄净,何等智慧,又何等深沉。她转开了眼睛,望著农庄的后面,说:“那儿有一个枫林。”“是的,”他说:“那是这儿最精华的所在。”
她向那枫林走去,他跟在她的身边。“知道我叫这枫林是什么吗?”她又说:“我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它作‘霞林’,黄昏的时候,你站在那林外的栏杆边,可以看到落日沉没,彩霞满天,雾谷里全是氤氲的雾气。呵,我没告诉你,雾谷就是你第一次看到我的地方。谷中的树木岩石,都被霞光染红了。而枫叶在落日的光芒下,也像是一树林的晚霞。那时,林外是云霞,林内也是云霞,你不知道那有多美。”不知道吗?狄君璞有些眩惑的笑了笑。多少个黄昏,他也曾在这林内收集著落霞!他们走进了林内,天虽然还没有全黑,枫林内已有些幽暗迷离了,那高大的枫树,在地下投著摇曳的影子,一切都朦朦胧胧的,只有那红色的栏杆,看来依然清晰。她忽然收住了步子,瞪视著那栏杆。
“怎么了?”他问。“那栏杆……那栏杆……”她嗫嚅著,眉头紧紧的锁了起来。“红色的!你看!”“怎样?是红色的呀!”他说,有点迷惑,她看来有些恍惚,仿佛受了什么突然的打击。
“不,不,”她仓卒的说,呼吸急促。“那不是红的,那不应该是红的,它不能抢去枫叶和晚霞的颜色!它是白的,是木头的原色!木头柱子,一根根木头柱子,疏疏的,钉在那儿!不是这样的,不是……”
她紧盯著那栏杆,嘴里不停的说著,然后,她突然住了口,愕然的张大了眼睛,她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死样的苍白了。她用手扶住了额,身子摇摇欲坠。狄君璞大吃了一惊,慌忙扶住了她,连声问:“怎么了?梁小姐?你怎样?”
小蕾也在一边吃惊的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