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着急,总会有房子住的。”但是,到哪儿去住呢?她也一筹莫展。
傍晚时分,她在工地上看到金东水领着一群汉子从山上回来了。他们每人掮着一根柏树,穿着开花开朵的破棉袄,脸上还有被树枝划破的一道道血痕。老金在工地上兴奋地告诉大家:耳鼓山的同志很支持,照国家牌价卖给他们这么多挖河工程所需要的木料。
收工以后,四姑娘不便再到老金家里去。她回到许家院子自己那破小屋里去了。
吃罢晚饭,七姑娘像往常一样,放下碗筷就出去了,也不告诉家里人她要到什么地方去。
一会,颜少春来到小屋门口,问四姑娘:
“秀云,你愿意陪我到四队去参加一个会议么?”
四姑娘当然愿意。她反身关上房门,就陪颜组长一块儿去了,路上,颜少春告诉四姑娘说:“老金这个人挺固执,他坚决不同意在现在一切都还乱纷纷的时候考虑结婚的问题。的确,他太忙了,他的一切心思和精力都放在刚刚开始的工作上。我想,他的意见也是对的。现在的确是有点太仓促了。你看,怎么样,想得通么?”
四姑娘说:“我想得通。这么些年辰都过来了呢……”
“我想,也不会等待得太长久的。”
“不管多久,我都不伯。我能等。”
“好!秀云,你真是个好女人!”颜组长说话,声音有些哽塞。接着,她好像忍不住了一样,告诉四姑娘:
“今天接到电话通知,明天工作组要回县里去了。”
“是么?”四姑娘被这消息震动了。
“不过,我们还会回来的。”颜少春坚定地说。她没有告诉许秀云工作组被迫撤离的原因,她不忍心对许秀云说出目前党内斗争的实际情形,她不愿意把那些令人痛苦的情形说出来伤这个农村妇女的心。
四姑娘紧紧地靠着颜少春的肩膀,感到颜组长的肩膀在轻轻地战栗。
“现在葫芦坝这个党支部很坚强,即使外面又有什么风吹草动,我相信老金他们能顶得住的。有了这几年沉痛的教训呢!……秀云,你放心。你受的那些苦楚,是不会再回来的了。……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形下,秀云啦,你要相信:我们党时时刻刻都把人民放在心上的。请你把这个去向人民宣传!”
颜少春哭起来了。她还有一个关于她个人的事情没有告诉四姑娘——她今天收到儿子的来信,她那被折磨了几年,身体衰弱的丈夫,已经在半个月前死在矿并里面了。……她多么想大声疾呼,把这个悲痛诉说给人们!然而,她到底隐忍下来了。人民也有痛苦啊,何必再去伤他们的心!
四姑娘问:“你冷么?”
“嗯,是有点……不过……”
星空灿烂,柳溪河在一旁闪闪发光。黑沉沉的田野上,一条白晃晃的大路伸向远方。饱含着蚕豆花香的夜风,呼呼吹来,依然令人感到寒冷,但又有一点春天的味道,使人确实能够闻到一股清新的跃跃欲试的春的气息。她们肩挨肩地默默地走着,各自都在心里想象着春天将是一个什么样子。
颜少春突然问道:“这葫芦坝的春天,一定很美吧?”
“嗯!”四姑娘点点头,说:“一到春天,斜坡上河边上土坎上小水沟里,到处开满了花。红的、紫的、黄的、白的、粉红的,满坡遍野,放开眼界望去,活像一片彩霞。那些野海棠、野薔薇、木芙蓉、桃花、李花、梨儿花、金丝娘等等,金钱草、金针菜、夜娇娇……呵呀,真是数也数不清呢!”
这天夜里,在金顺玉大娘家里开大队党支部委员会。新的支委会信心百倍地表示不论遇到多大的困难,葫芦坝这块社会主义阵地绝不能再丢失了。已经动起手的建设事业,一定要扎扎实实地干下去,绝不能半途而废,
屋里的会开得热气腾腾。四姑娘坐在一旁“旁听”,等待着陪颜组长一块回去。她从来没有听过人们这样的发言。从这一群普普通通的、包括金东水在内的庄稼人身上,她汲取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她坚信:葫芦坝一定能一天天好起来。
与此同时,吴昌全正在隔家不远的科研地篱笆那儿和许家七姑娘幽会。
近来,他们常常进行这样的幽会。近旁,旱油菜花散发出沁人肺腑的香味,这香味,常常会使人想起一些称心如意的事情。但是,在吴昌全心里,爱情的向往,已不那么强烈了,有一颗微小的厌倦的种子,渐渐被七姑娘给浇灌得膨大起来,他感到的只是冷漠。爱情的悲剧并不都是生离死别,应该说,冷漠,更是爱情的悲剧。他感到他们之间隔着的墙壁越来越厚,各人的道路不同,这是毫无办法的事情!好比天冷天热,那是人们没有办法控制的。
七姑娘说:“昌全……明天我要回连云场去了,你有空常到供销社来耍嘛。呵!……你听我的话吧,莫犟性了!你这么好的学问,应该努力争取出去工作,我去为你奔走吧!我就不信有打不开的门。昌全,我说过多少遍了,我还和从前一样爱你,以后,我也绝不再和别人好,只和你!……我要尽一切办法,克眼重重困难,把你从农村弄出去。那时候,我们生活在一起,该是多幸福啊!……哎,你怎么不说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