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一把抓住林忠的领子,看样子马上要逮捕他了。林忠腰里有枪,可是这不是动手的时候。他忙回答:
“我是做买卖的,上站要车皮装货,张站长是我的朋友!”这时张站长正好从票房里出来,一看鬼子围住了林忠,马上走上去,对鬼子说了几句日本话,就和翻译官说:
“这是我的朋友,到站上起货票运货的。”
鬼子才把林忠放了,张站长领着他到票房里去了。
夜半十二点南行票车到站,站台上上车和下车的旅客都很少,只有鬼子的岗哨直挺挺的立在昏黄的灯光下,灯光昏暗得远远望去像一个红点,红点四周有着不大的黄色的光圈,显然是夜半的湖边起雾了。
张站长提着红绿灯,夹着公文袋,在刚停下的列车旁,沿着月台边上走着,他要到守车上和车上人员办理事务。他看到票车车厢的每个进出口,都有端着枪的鬼子守卫着。因为临城至沙沟这短距离的一站,火车上常出事,飞虎队常在这一带活动,所以车上的鬼子特别加强戒备。就是车上的伪人员和旅客,走到这里也都提心吊胆。
他在守车上办完事务,下车后,就向南端走去;一边把红灯扭成绿灯,站台上打旗工人看到站长发出开车信号,随即也向机车上发出绿灯,接着火车便“呜……”的长叫一声,列车就徐徐的开动了。
当南开的列车的车厢大部都已开过月台,这时站台上的岗哨和站务人员都松了一口气,不愿再忍受这夜半的风寒,纷纷的回票房里休息去了。车上的警戒也认为沙沟的危险地区已过,都缩到车内了,就在这列车的最后两节铁闷子车刚要离开月台的时候,只见月台南端有两个黑影往铁闷子车边一闪,就随着开出站的火车隆隆声不见了。
火车出了站南的扬旗,啌啌隆隆的以正常的速度行进,它像条火龙,带着巨大的声浪,迎着这充满雾气的黑夜沿着湖边的铁道向南急驶。
在尾部两节货车和客车的衔接处,有两个黑影在蠕动。林忠提着短枪,张站长提着红绿灯,他们扶着颤动的车厢的角棱,站在钩头上。四下是旋转着的黑夜,疾风从两边扑着他们的脸,脚下传出车轮和铁轨磨擦的刺耳的轧轧声。他们如果一不小心,跌下去会掉在铁轨上,轧成肉酱。可是他们都是能够摸透火车脾气的人,他们在钩头上边,随着车身的颠动,身子忽上忽下,像两块机件贴在车上一样牢稳。
林忠望着对面的客车,那是个头等卧车,为了怕寒风吹进车厢,正对着这边的车的出口,已被带褶的厚帆布掩上了,他知道这帆布门后边,就是车厢的正门,在这两门之间,是通往车两边供旅客上下的走道。这走道上有鬼子的卫兵,隔着毛玻璃可以看到里边的人影走动。他握紧手中的枪,正对着这帆布门,只要那帆布门一开动,他就扳动枪的板机,子弹就会扫过去。可是他又是怎样不愿听到自己的枪响呀!这并不是他惧怕鬼子,枪一响,这迎面的鬼子准会被打倒;可是任务就随着这枪响而完不成了。因为他身后有两节布车,这些布就是山里上万部队的棉衣。为了想在这无声的战斗中完成任务,他望着客车后门,紧张的心在激剧的跳动。
火车隆隆的向前跑着,随着车身的颠动,林忠的心也不住的抖动。三五分钟过去了,他估摸着时间,火车将要驶到黄庄附近的弯道了,该动手了。他就轻轻拍了一下张兰的肩膀,张兰就顺着钩身向客车爬过去,扶着铁栏杆,把红绿灯扭成红光,挂在客车右角上。车角的红灯是列车尾部的号志,这号志说明这列车的车厢到这里就是最后一节车了,因为后边这两节车,现在已不属于这列车,而要和这整列车分开了。挂上这个号志,可以使下边车站看到,不疑心是丢了车厢。张站长又把空气管的开关器关好,就爬了过来,林忠和他都把身子移过来,紧靠住铁闷子布车车身。林忠就弯下腰去摘钩了,他过去是最熟练的挂钩工人。经他一搬弄,连接两个钩身的钩心就跳出来了;随着钩心的跳出,客车和布车的钩头本来是紧紧咬在一起的,现在忽的张开了,整个列车就离开了布车轰轰的远走了。
这两节车虽然失去了整个列车的牵引,但是它刚才被拖的冲力,还使它缓缓的向前滑行。这时只是两节布车呼呼的向弯道滑行,却听不到整个列车刺耳的轧轧声了。林忠向前望着弯道边已有黑黑的人影,又听到车下拍达拍达的声响,原来是拦车用的石块放到铁轨上,被车轮轧碎的声音。他和张兰搬了布车上的手闸,车停下了,两人便从两边跳下来了。一跳下来,他才看到路基上已站满了预先埋伏好的队员。路基下边的田野传来一阵嗡嗡声,这是动员来运布的老百姓,他们都扛着扁担,拿着绳索,蜂拥的向停下的车边靠拢。老洪、李正和王强过来,林忠上前握了手说:“完成任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