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小顺子说,“哥儿们跟我说,乔安萍这些日子跟刘俊那帮人可跑得欢,老到他办公室去……”
“这……”奇怪,这时我心里既有惶恐,又有一种酸楚的嫉妒,“这我也说不清,你也知道,我们好久没有单独接触了……”
然而,第二天——九月二十九号晚上八点钟,我们正躺在各自的铺位上苦恼的时候,她突然打开牢门,把我和“多事先生”叫出去。
“走!”她站在门外,端着枪,“到学校把晒的煤饼收进去。”
煤饼是我们前几天中午和的。小学校在居民点西边。这时,满月正悬在当空,田野上,田野的林带上、被林带包围的居民点的屋顶上,都被镀上一层冷峻的、刚毅的铅白色。四周静极了,我听见她在我身后的急促的呼吸和细碎而略带踉跄的脚步,我们默默地跨过干涸的排水沟,钻进黑黝黝的林带。
“好了,”她抓住我的胳膊,“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去把疯子安排好。”
她押“多事先生”往学校去,很快就小跑着回来。
“咋办?明天要开大会批斗你们。”她气急败坏地说,“现在他们正在开会,我踅摸了个因由跑出来告诉你,只有几分钟。咋办?你说咋办?……”
“咋办?……”我不由得被她的恐慌传染,重复她的问话,“可是……批斗会这样的事也不是一次了……”
“哦,我还忘了告诉你,”显然她不知道该先说什么好,“‘十一’我要到师部去开立功受奖人员大会。明天我不参加会,给我一天时间准备。这要去好几天,照顾不上你了。问题不在明天,明天团部军代表要来参加,他们还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等军代表一走,他们就要甩开膀子干了。现在他们开会正说的这个,听得好吓人,你说咋办?啊……”她下意识地握起我的手。我呆呆地站着。月光透过叶片筛孔似的缝隙照在她脸上,她的脸像银子似的苍白。那一颗墨玉似的哀婉的黑痣在她腮边抖动着。她的眼睛是闪烁不定的,像惊起了睡凫的湖塘。
“你跑吧!”她不停地揉搓我的手,“明天,我就要把钥匙交给连里了。明天晚上,我到王富海那里去把他那串钥匙偷出来。你跑到你姑妈那里去,咱们俩在城里见面。你要是现在跑,我脱不了身……”
“那,那……”我被她这个计划震惊了,而且觉得她大胆得令人怀疑。“这,这……”
“我早就想过了,总有这么一天。”她放开我的手,却抓住我两只胳膊。我觉得她的手掌滚烫,“现在他们也相信我了,咱们就趁这时候跑回老家去,我们都能劳动……老家的人好,那都是看我长大的……”她突然兴奋起来,口齿不清地说了些语义不连贯的话。然而,正就在这奇突的荒谬的迷乱之中,她那不容怀疑的真情猛叩着我的心,激起了我的男子气概,我两手不自觉地从她肘弯下抚着她丰满的腰肢,第一次用真诚的温柔的语气对她说:
“你放心,啊,你放心……我知道,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