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长存的山岭,并不胜于生命短促、瞬息即逝的玫瑰。
——黑格尔
一百多亩玉米,两天就灌完了水。我和“多事先生”又回到大队,王富海吸取了被告发打碎“宝像”的经验,知道我们也会反咬人,对我们表面上比过去和气了一些,但处处都想暗地里抓我们的辫子。同时,这不是我神经过敏,我总觉得他有种特殊的敏感,好像已经发觉了她和我之间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他把牢房前面一个原来贮藏冬菜的地窖收拾干净,还拉上电灯,晚上就睡在里面,一抬头,从后窗洞就能看见牢门。
她和我的接触更困难了,自王富海开始守夜,玉米饼就断了顿,第二天早晨,她的舞姿第一次流露出懒洋洋的忧郁情绪。出工时,她向我暗示了一下,想把挂号信的收据交给我,也找不到机会。下午,小顺子自告奋勇地出了工,走在路上和王富海胡缠,她才乘机把一块玉米饼和收据交给我。
收据拿回来,在我们每个人手里传阅了一遍。一时大家都好像有了新的希望,牢房里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一些。小顺子又唱起了“天津时调”,闷闷不乐的小陈也轻轻哼了几句《大海航行靠舵手》;李大夫躺在炕上,两手枕着头,喃喃地自言自语:“但愿皇天不负苦心人呀……”
四天以后,出工时,她又对我做了暗示。下午,小顺子仍如法炮制。她塞给我一封信!
晚上,王富海押着马力和“残渣余孽”抬进尿桶,出去刚锁上门,大家就簇拥我到大炕的旮旯里。我拆开信,却不是王玉芳的笔迹。
“不对!这不是王玉芳的字!”我神经质地叫起来,“她经常替宋副师长批条子,她的字我认识。”
“这是左手写的字。”马力肯定地说,“这瞒不了我。”
“先看看内容再说。”还是老秦沉得住气。
信是这样写的:
我的爱人是忠于毛主席、忠于毛主席革命路线、忠于毛泽东思想的革命干部。
希望你提供他死的情况。你用这种方法和我联系,大概你的处境也很困难。我保证不牵连你,为你保密。请速回信。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而且是用左手写的字。我们面面相觑,惘然若失。
“妈妈的!”小顺子骂着,向后缩回去,“这是嘛玩意儿!”
“对的!这是真的!”老秦胸有成竹地微笑着,“这就是王玉芳来的信。要是这些人搞的圈套,他们绝不会搞得这么扑朔迷离。这些人的头脑都非常简单,搞武斗内行,搞文斗外行。他们搞的那些圈套,都笨拙得要命。你们想,我们害怕我们的信到不了王玉芳的手,王玉芳也同样怀疑我们写去的信是个圈套,她用这种方法回信,是正常的,这和小石平常说的王玉芳的为人相符。没有错,写回信吧!”
“对,对!写吧,写吧……”
经过老秦解释,大家又恍然大悟,喜上眉梢。李大夫又从枕头下翻出白纸和信封。
“写吧,小石,明天就交给乔班长。”
“且慢!”老秦按住我的手,像电影里那种足智多谋的智囊人物似的,“这封信,还不能把宋征死的情况告诉王玉芳。我们只告诉她,宋副师长是被打死的,过程我们一清二楚,我们可以作证,重点要放在先解决我们这些证人目前的处境上;不解决我们的处境,一切都谈不到。要她直接向北京宋副师长的老首长申诉……最后还告诉她,接到信以后给我们一个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