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英才离开界岭时,万站长就说过,要加强界岭小学的教学力量。
张英才来之前,万站长也打过这样的招呼。
余校长他们也明白,方圆数百里之内,像界岭小学这样全部由民办教师苦苦支撑的学校已经少之又少,并且会越来越少,直到完全消失。
很久以来上面一再强调,要逐步取消民办教师。
至于如何取消,传到界岭的消息,像夏季暴雨降临时山谷里滚来滚去的风,一时四变,来无踪,去无影,前面的来历没弄清楚,后面的压力又出现了。
各种传闻从来没停止过,余校长他们早就不着急了。
用邓有米的话说,只要看看界岭小学,就会明白,这种一厢情愿的话,只有永远不来界岭走一走的人,才敢厚着脸皮说出口。
因为万站长有话在先,余校长每次跟他见面都会客气地要他兑现承诺。
有一次,万站长被问烦了,突然反问:“别以为我不晓得,你们这些民办教师,最不愿见到自己身边有公办教师!”
一向好脾气的余校长也不知怎么地跟着烦躁:“你也不要以为,披上教育站长的皮就真的很了不起,其实,里面的骨肉还是民办教师的!”
这句话很有效,一下子就将万站长的嘴巴堵住了。
后来余校长才听说,那几天,万站长的心情格外糟,是因为办公室被一个女人占领了。
那个女人从十五岁开始当民办教师,是万站长管辖范围里民办教龄最长的,年满五十时却被辞退了。
女人闹一天,哭一天,再闷一天,临走时说,她晓得万站长是民办教师出身,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为难民办教师的。
但万站长无法为这个女人解决她所要求的任何一个问题。
女人无可奈何地离去,是因为在省城工作的女儿闻讯赶回来,将母亲接去身边。
女儿在省城过得并不顺利,母亲去后,睡在哪里都不晓得,但她还是坚定地劝母亲,就是做梦也不要回到这鬼地方来。
女儿的话让母亲哭得更厉害,反反复复地诉说。
没有几十年民办教师的经历,这一辈子算是白活了。
再与万站长见面,余校长就说:“有我们几个在,界岭的义务教育不成问题。”
万站长冷冷一笑:“难怪有人说,就是让界岭的某个男苕或者女苕当几年校长,也会变成老狐狸。”
不待余校长回应,万站长就转移了话题:“老余,你怎么越变越年轻,脸上的沟沟坎坎都快抹平了。”
暑假期间,全乡教师到乡政府礼堂集中学习,余校长和邓有米、孙四海一道在礼堂前面的路口遇上望天小学的胡校长。
胡校长说:“转正加薪死老婆——余校长有福哇。有幸享受到民办教师的三大喜事中的一喜,果然是神清气爽,一下子年轻十岁,可以再娶一个黄花女子了。”
余校长苦笑几声,顺着对方的话说:“明爱芬倒在床上几年,真的有些折磨人。”
胡校长突然一改机锋:“依我看,你还没有被折磨够,否则就不会让代课没几天的小年轻先下山。”
余校长明白胡校长的弦外之音,他故意说:“万站长答应了,下个学期会再派人到我们学校的。”
说是集中学习,也就一天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