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千岛湖事件,她产生了回忆。事件发生时她正带团在台湾演出,台湾有传媒说那几个罪犯来自新安江,而新安江又来自安徽,因此要大家拒看安徽戏。我说:“你看,这件事我们两头都洗不干净了。”
去年,有一家当地亏损企业请她参加一场义务演出,她想既是“当地”又是“亏损”,义不容辞,答应得比接受中央电视台的邀请还快,而且郑重其事,要我陪她前往。她把我看得很重,从来不要我陪她演出,这是第一次。但那天到礼堂门口一看,正面赫然一条红布横幅,上书热烈欢迎某某先生文艺晚会。她就觉得有点不对劲,立即打听某某先生是谁。别人告诉她,这是外省某企业的一位干部,那家企业兼并了本省的这家企业,被兼并的企业用一台晚会欢迎他。演出已经开始,妻子所在剧院一个上了年岁的高个儿男演员,正在使劲演唱。妻子一见,怆然停步,再也迈不动腿了。
她在自言自语:“兼并就兼并吧,两边都是国营企业,两边都是国家干部,有必要低三下四地专门为某个个人开个晚会吗?国家领导人来也没有拉过这样的横幅啊!”
那位被欢迎的外省企业于部年纪不大,一心只想见到他崇拜的艺术家,连忙赶到场外,反复邀请入座。她客气地与他握手,又抬头看了一眼那条横幅,说:“真抱歉,今天我们自己省里有点事。”
据说,这次拒演,又使她遭到本省同胞的非难。
越是遇到这样的事情,她越觉得家乡需要重振内在的文化素质。对于中国科技大学存在于合肥,她一提起就兴奋,朱清时校长希望聘请我担任兼职教授,她竭力促成。但她更清楚推进黄梅戏艺术的重要性,因为毕竟是全国最受欢迎的剧种,只是这几年由于在艺术上过于保守、在内容上过于杂乱而急速下滑。她对国际间的艺术趋向并不陌生,深知只有为这个剧种重新呼唤来生气勃勃的创造精神,才有出路。为此,她投注了整整几年时间进行观摩和寻访,其中包括寻访愿意到安徽来奋斗一场的海内外艺术家。这番努力得到了文比厅的支持,《秋千架》开始排演。
在排演的过程中,她一再对我说,最大的担忧,是怕外来的艺术家看不起本地人。“是对你们剧院的演员没信心?”我问。
“不是,”她说,“是怕外来的艺术家看见本地某些以内耗为专业的评论者,稍微像样一点的东西一出来他们一定写文章嘲弄,万一外来艺术家看到这种文章,以为我们本地人都是这种水平,那多丢人!”
“嘲弄建设者,不止是本地的毛病。”我安慰道,“你能不能到时候请人把这种嘲弄文章收集齐,印在全国巡回演出的说明书里,这说明书也就有了史料价值,多有意思!”
“会不会注明是本地的报纸刊登的?”她问。
“当然,”我说,“什么报纸,几月几日,什么署名,都注明。”
“这岂不是又在出我们的丑了!”她有点难过。
在机场告别时,我看着她说:“两千多里地的长途汽车,颈椎、腰椎怎么办?”
她笑了,说:“说不定哪一天我真站不起来了。”
“那时,我正好因用脑过度而成了傻子,两人天天面对面。”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