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丫头……“由她去!顶好有个上了她当的小伙子,气不惯儿,把她揍死。也别,真揍死了,小伙子得蹲监牢。最好哇,也别死,可一辈子老疼。这该揍她那块儿?”老爷子平时最心疼女儿,可这会儿,他倒盘算开怎么给丫头一个永久的惩处,好责罚她对于父母恩爱之情的亵渎。
门开了。隔壁的大嫂子走进来,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鸡蛋挂面轻轻走到床头。
“大爷,您吃点儿吧,我煮得挺软的。”她弯下腰,圆圆脸上两只眼睛闪着怜借、疼痛与敬意,仿佛韩永利是她的亲爹。
老头儿的眼睛有点模糊了。他无力地摆摆手、点点头,哼哼着:“她大嫂,我,死了也念您个好儿……”哽咽着,说不下去。
“您这说到哪儿去啦。”声音温柔而又颤抖,“您想吃点儿什么,您说,我跟宝宝他爸给您买去。”
“爆肚儿,爆肚儿。一点儿,一丁点儿就得……”老爷子恳求着,两只手合到一起,抱着拳,在胸前上下轻摆着,这是作揖呀!
“别,别,”宝宝的妈声儿更抖了,“大爷,这我可承受不起。我这就去,就去。您等着,踏踏实实地等着,一定给您奔来,一定!”
她慌慌忙忙出去,在门口儿忍不住哭了。她不懂,眼下的姑娘们为什么穿高跟鞋那么上心,可老是不走在正道儿上。老爷子也就是早晚的事,一碗爆肚儿可值几个钱儿,至于让老人带着揪心扯肺的痛苦,离开人世吗?她从怀柔的山里来,具有柔爱的胸怀:“要是这红玉长在俺们村儿,乡亲们不零吃了她才怪。”
她的男人冯四海在机械厂工作,今儿正好休班。他听了妻子的话,蹬上车子就走,去寻觅那珍贵的爆肚。他听沈奶奶说过,早先,东安市场(如今叫东风市场)、东四牌楼、门框胡同、天桥,都有卖爆肚的名家:王、冯、满、杨、石五家,都冠以“爆肚”二字,足有爆肚托拉斯的气派。可是,他蹬着车子溜溜儿跑了一上午,连爆肚味儿也没闻着。这还算罢了,顶可气的是一位饭庄的服务员,一边儿嗑着葵花籽儿一边拿卫生眼珠扫着他,听完他急切切的申诉,慢悠悠地说:“老憨吧?出去瞧瞧我们的字号,奔这儿要爆肚?不要豆汁儿、咸菜?我们这儿卖海参、烤鸭……什么,要死了?要死了还那么馋?拿五十块钱来,我给你弄份儿好菜。贵?谁让他嘴馋呐!”
冯四海恨不得抽他俩嘴巴。对了,你没爹,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猴儿,整个儿一个孙猴儿。孙猴儿还孝敬唐僧呢,你就孝敬卖瓜子儿的。嗑吧,怎么不卡到气嗓眼儿里,冯四海瞪了他足有三分钟,扭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