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跟石油、天然气差不多,咕嘟咕嘟往外喷。您上美国试试去,就是把五十一洲地面下掘三十米,大约也找不出一枚天宝铜钱儿来。
所以,咱们不怕“流”。五千年的文明史,其物证,一时半会儿流不完,只要勤挖掘,可“流”的东西有的是。就算一万年吧,这些特产“流”完了,也不要紧。想看中国古文物,打张机票,伦敦、巴黎、纽约一通儿转。学历史、又可旅游,一举两得。再说,我们也阔了,也可以用中国圆珠笔,电视机乃至机器人给洋人交流,再让那些原中国土特产流回来不迟。现在呢,先交洋人妥为保管,省得不小心毁了,也是办法。
政府三令五申,文物严禁外流。可文物“交流”之风依然不退。这也是咱们的土特产:“你说你的,我干我的”。只要洋钱票,什么都不要。这点儿文化,咱们始终没让它流出去过,怪可惜的。
如今,秦公一号墓又挖出来了,听说,历次被劫被盗,所剩文物不多。大概不再有人敢“交流”了。因为大伙的眼都盯着。
什么时候,中国人心上真有了个眼,盯着自己,也盯着别人。大概古文物的“交流”之风就会减退。这得乐观。干什么事没有点儿乐观精神不行。国运、时代、毕竟不同了。
1986.5.12
改良与非改良
友人自外洋归,大谈洋闻。说是有一次在哈姆莱特的故乡丹麦国,他游览菜市场,蓦然看见大蒜。丹麦国的“倒儿爷”也和北京的同行一样,善于兜揽生意,连连说:“先生,请您尝尝,这都是消过毒的。”
这可新鲜。中国有几千年的文明史,尚查不到卖大蒜的,让顾客当场“先尝后买”记载。更何况,这位友人是江南名士,江浙人历来对大蒜没有好感,上海人讲话:“勿要吃大蒜,臭兮兮!”洋人毕竟有洋道理,莫非哈姆莱特当年是种大蒜当
糖球儿吃着玩儿的?入乡随俗,别破坏人家的规矩,友人遂剥大蒜一粒,掷入口中,不觉大骇。该丹麦国之大蒜,竟无蒜味儿,又不辛辣。但看货签上上的洋文,翻成中国话,的的确确是“大蒜”,并非石榴。
原来,洋人近来知道,大蒜是个宝,有诸多营养,兼可医病。洋人吃饭,就是吃营养,蒜既然这么好,不吃便亏了。可吃过之后,满嘴辛辣不说,且臭兮兮的,与友人见面,接吻起来不大相宜。于是乎,改造。洋人善于改造,直改造得大蒜不
像大蒜,仅留其营养的合理内核(这恐怕也得打点儿折扣),而去其辣及臭,让小姐、女士们可以放在手内,随同友人谈话,随扔一粒蒜入口,边吃边笑眯眯。说不定,将来真会有外国洋蒜糖球儿输入我国,占领市场。商业家不可不预作准备。
由此想到我们的一些好吃食,传到国外,一经洋人改造,立即强过了我们的土产,在世界市场上排挤了我们。比如水果,四川的柑、橙,到了美国、日本,一经改造,立刻变得又大又甜,使川物相形见细。听说,中华大国所有的水果,只剩下
荔枝还未被洋人改造,而为我所私也。我想,倘不急寻妥策,自要先行改良、保护,而又碰上善于“交流”的主管者,把培育荔枝的文化也交出去,过不几年,这唯一的中华牌水果,也得改姓洋。又听说,彰县的水仙花也是中华独有,世上所无,福建有荔枝、水仙二宝,是闽人之福,中华之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