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边署着“天足会制”,把来复缠的女人吓跑一半。以为这儿又要打架闹事。香莲忙找来乔六桥商量。乔六桥说:
“顶好找人也画张画儿,画天足女子穿高跟鞋的丑样,登在《白话报》上,恶心恶心他们。可惜牛五爷走了,一去无音,不然他准干,他是莲癖,保管憎恨天足。”
香莲没言语,乔六桥走后,香莲派桃儿杏儿俩去找华琳,请他帮忙。桃儿杏儿马上就去,找到华家敲门没人,一推门开了,进院子敲屋门没人,一推屋门又开了。华琳竟然就在屋里,面对墙上一张白纸呆呆站着。扭脸看见桃儿杏儿,也不惊奇,好赛不认得,手指白纸连连说:“好画!好画!”随后就一声接一声唉唉叹长气。
桃儿见他多半疯了,吓得一抓杏儿的手赶紧跑出来,迎面给一群小子堵上,看模样赛混星子,叫着要看小脚。她俩见事不妙,拨头就跑,可惜小脚跑不了,杏儿给按住,桃儿反趁机蹿进岔道遛掉。那些小子强把杏儿鞋脱了,裹脚布解了,一人摸一把光光小脚丫,还把两只小鞋扔上房。
桃儿逃到家,香莲知道出事,正要叫人去救杏儿,人还没去杏儿光脚回来了,后边跟一群拍手起哄小孩子。她披头散发,脸给自己拿土抹了,怕人认出来。可见了香莲就不住声叫着:“好脚呵好脚,好脚呵好脚!”叫完仰脸哈哈大笑,还非要桃儿拿梯子上房给她找小鞋不可,眼神一只往这边斜,另只往那边斜,好吓人,手脚忽东忽西没准。香莲见她这是惊疯,上去抡起胳膊使足劲“啪”一巴掌,骂道:
“没囊没肺,你不会跟他们拼!”
这大巴掌打得杏儿趴在地上哭起来,一地眼泪。香莲这才叫桃儿珠儿草儿,把她弄回屋,灌药,叫她睡。
桃儿说:
“这一准是天足会干的。”
香莲皱眉头呆半天,忽叫月桂来问:
“你可知道天足会?”
“知道,不过没往他们那儿去过,只见过他们会长。”
“会长?谁?”
“是个闺女,时髦打扮,模样可俊呢!”月桂说得露出笑容和羡慕。
“没问你嘛样,问你嘛人!”
吓得月桂赶紧收起笑容,说:
“那可不知道。只见她一双天足,穿高跟鞋,她到我们──不,到洋学堂里演讲,学生们待她......”
“没问学生待她怎样。她住在哪儿?”
“哟,这也不知道。听说天足会在英国地十七号路球场对过,门口挂着牌子......”
“你去过租界?”
月桂吞吞吐吐:
“去过......可就去过一次......先生领我们去看洋人赛马,那些洋人......”
“没问你洋人怎么逞妖。那闺女叫嘛?”
“叫俊英,姓......牛,对,人都叫她牛俊英女士。她这人可真是精神,她......”
“好!打住!”香莲赛拿刀切断她的话,摆摆手冷冷说:“你回屋去吧!”
完事香莲一人坐在前厅,不动劲,不叫任何人在身边陪伴,打天亮坐到天黑坐到点灯坐到打更整整一夜,桃儿夜里几次醒来,透过窗缝看见前厅孤孤一盏油灯儿前,香莲孤零零孤单单影儿。迷迷糊糊还见香莲提着灯笼到佟忍安门前站了许久,又到潘妈屋前站了许久。自打佟忍安潘妈死后,那两屋子一直上锁,只有老鼠响动,或是天暗时一只两只三只蝙蝠打破窗洞飞出来。这一夜间,还不时响起杏儿的哭声笑声说胡话声......转天醒来,脑袋发沉,不知昨夜那情景是真眼瞧见还是作梦。她起身要去叫香莲起床,却见香莲已好好坐在前厅。又不知早早起了还是一夜没回屋。神气好比吃了秤砣铁了心,沉静非常,正在把一封书信交给小邬子,嘱咐他往租界里的天足会跑一趟,把信面交那个姓牛的小洋娘们儿!
中晌,小邬子回来,带信说,天足会遵照保莲女士倡议,三天后在马家口的文明大讲堂,与复缠会一决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