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女人咯咯地笑起来。
“嗨,老头子,你的小屋在哪里?”男人大大咧咧地问。
他将木板往下落了落,露出了半张脸,结结巴巴地说:
“那边,在那边……”
“去看看?”男人笑眯眯地看着女人,说,“我还真有点渴了!”
女人的眼睛多情地歪曲着,说:
“渴死你才好!”
男人对着女人诡秘地笑笑,转脸对他说:
“带我们去看看,老头子!”
他激动不安地站起来,提着马扎子,夹着木板,带领着他们穿过墓地,来到了公车壳子前面。
“这就是你的休闲小屋?”男人说,“简直是个铁棺材!”
他开了那把黄铜大锁,将沉重的铁门拉开。
男人弯着腰钻进去,大声地说:
“嘿,平儿,你别说,这里边还挺他妈的凉快!”
女的斜眼看看老丁,脸皮有些微红,然后她也探头探脑地钻了进去。
男的探出头来,说:
“里边太黑了!啥都看不见!”
他摸出一个塑料打火机递给男人,说:
“小桌上有蜡烛。”
蜡烛亮了起来,照亮了车内的情景。他看到在金黄的烛光里,那个女人仰起脸来往嘴里灌汽水,她的湿漉漉的长发像马尾般垂下来,几乎遮住了她翘翘的屁股。
男子走出车壳,转着圈观察了周围的环境,悄悄地问:
“老头,你保证这里没人来吗?”
“里边有锁,”他说,“我保证。”
男子说:“我们想在这里睡个午觉,不许任何人打扰!”
他点点头。
男人进了车壳。
他听到里边传出锁门的声音。
他躲在离车壳十几米远的一丛紫穗槐下,手里托着一块老式的铁壳怀表,好像一个恪尽职守的教练。车内起初没有动静,十分钟后,他听到了女人的喊叫声。由于车壳密封很好,女人的声音仿佛是从地底下传上来的。他的心情不平静,女人的那身白肉在他的脑海里晃动不止。他拍着自己的腿,低声嘟哝着:
“老东西,你就别想这种事啦!”
但女人的白花花的肌肤粘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那个买小猪的少妇明媚的笑脸和露出半边的乳房也赶来凑起了热闹。
五十分钟后,铁门开了。穿戴整齐的女人首先从车壳内钻出来。她的脸红扑扑的,眼睛晶晶发亮,宛如一只刚下过蛋的母鸡。她把脸歪向一边,仿佛没看见他似的,斜刺里朝墓地走去。男人也钻了出来,胳膊弯子上搭着毛巾,手里提着半瓶汽水。他迎着男人走过去,羞怯地说:
“五十分钟……”
“五十分钟多少钱?”
“您看着给吧……”
男人从衣兜里摸出一张面额五十的钞票,递到他的手上。接钱时他的手颤抖不止,心里怦怦乱跳。他说:
“我没有零钱找您……”
“算了,”男人潇洒地说,“明天我们还来!”
他紧紧地攥住钞票,感到自己快要哭出来了。
“老头子,你可真行啊!”男人将汽水瓶子扔在地上,压低嗓音说,“你应该弄些保险套子放在里边,还应该弄些香烟啤酒什么的,加倍收钱嘛!”
他深深地给男人鞠了一躬。
七
他接受了那个男人的建议,在休闲小屋里放上了男女欢爱所需要的一切东西,还放上了啤酒、饮料、鱼片、话梅等小食品。第一次去药店买避孕套子时,他羞得连头也不敢抬,话也说不清楚,惹得那个卖货的年轻姑娘大发脾气。当他拿着套子像贼一样溜走时,听到那姑娘在背后大声地对她的同事说:
“嘿,真看不出来,这把子年纪了,还用这个……”
随着生意的日渐红火,他的胆量越来越大,业务也越来越熟练。去药店买套子时他的脸不红了,而且还敢跟卖货的姑娘讨价还价。那姑娘厚颜无耻地问:
“老头,你如果不是个老色鬼就是个贩避孕套的。”
“我既是老色鬼,也贩卖避孕套。”他盯着姑娘那双猩红的厚唇,调皮地说。
在夏天的三个月里,他净赚了四千八百元。随着腰包渐鼓,他的心情越来越开朗,身体越来越好,生了锈的关节仿佛刚刚膏了油,原先几乎转不动了的眼珠子也活泛了。耳濡目染之下,他的熄灭多年的性趣竟然死灰复燃,拉着老妻做成了多次。老妻惊讶万分,反复盘问:老东西,你吃了什么药?老东西,你不要命啦?
现在他每天上午十点半钟骑车前来,来到后首先打扫小屋内的卫生,把那些东西装进塑料袋,还不忘记在袋上打两个结。他模范地遵守社会公德,从来不把装了秽物的塑料袋子乱扔,而是带到城里,小心翼翼地放在垃圾桶里。打扫完了卫生他就往小屋里补充一些食品和饮料以及其他。然后,他就锁上铁门,提着马扎子,找个地方坐下,摸出一支烟点燃,美滋滋地抽着,等候他的客人。他抽烟的档次也有所提高,过去他一直抽不带过滤嘴的金城,现在他抽带过滤嘴的飞燕。过去他不敢看他的客人,现在他专注地研究客人。随着经验的积累,他基本上能够判断出什么样的男女能够成为林间小屋的客人。他的客人大多是寻欢作乐的野鸳鸯,偶尔也有好奇的夫妻和恋爱着的情侣。他还有了十几对回头客,对回头客他在价格上给予优惠,一般的是打八折,有时候收半价。有的客人饶舌,干完了事后还跟他瞎贫;有的客人很羞涩,交了钱转身就走。他用耳朵积累了男女性生活方面的许多经验,听着小屋里的男女们发出的千变万化的声音,他的脑海里也依声展现出千奇百怪的形态,真好像打开了一扇窗户,看到了无边的风景。有一对看似衰弱的男女把车壳子撞得咣咣作响,好像里边关着的不是一对造爱的男女,而是两头交配的大象。有一对男女在车壳里先是狂呼乱叫,然后便打起架来,啤酒瓶子把车壳子砸得乒乓作响,但也只能由着人家砸,这种时候进去劝架那可是自找霉气。出来时,男人头破血流,女人头发凌乱。他很同情他们,甚至想免了他们的房租,但想不到那个男人却出奇的大方,将一张百元大票扔在地上,掉头就走。他追上去找零,却被那男人转回头来啐了一脸唾沫。那男人眉毛稀疏,眼窝深陷,面相凶恶,对着他一瞪眼,吓得他诺诺而退。秋天到了,白杨的叶子首先凋落,松柏的针叶也颜色变暗。人工湖里游泳的人越来越稀,他的客人也越来越少,但每天总是能接待几对,星期天或是节假日更多一些。闲着也是闲着,小钱也是钱,大钱都是小钱积累而成。这期间他感冒过一次,但他带病坚持工作。感冒了他也不舍得买药吃,只是让老妻熬了一锅姜汤,咕嘟嘟连灌三碗,蒙住头发一身透汗,偏方治大病。他想趁着还不算太老,应该把养老的钱挣出来,下岗补贴时发时停,没个准头,政府也很难,教师的工资经常拖欠,干部工资依靠贷款,必须开展自救运动,就像水灾过后抢种小油菜一样。有时候他的心里也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是在造孽还是在积德。有一天夜里竟然梦到两个公安来抓人,吓得他浑身冷汗,醒来后心脏狂跳。他把徒弟吕小胡请到一个安静的小酒馆里喝了一次酒,对他说出了自己心中的不安。小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