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树下,史密斯先生坐在一架轮椅里,昂着头,全神贯注地不知是看天上的浮云还是飞鸟。
志摩的心往下一沉。
"他,我的亲爱的,他永远不能站起来了。"史密斯太太沉痛地说。史密斯先生今年年初中了风,半身瘫痪了。
"史密斯先生,您好!我又来看望您了。"志摩走到他的身前,弯下腰对他大声说。
史密斯收回了望着天上的目光照着志摩。半晌,他的眼中露出了笑意,两滴眼泪从眼角涌出。他伸出一只手,颤颤地指指自己,又指指轮椅扶手。
志摩跟着他的手看去,轮椅扶手上挂着那曾经发出嘹亮高亢的乐声的小号。它依旧像当年一样,锃光发亮。
志摩指着小号对史密斯说:"我听到了,您的号声响在我的心里,我永远会听到它的!"
……老约翰死了,史密斯先生瘫了,史密斯太太衰老了,志摩满怀世事沧桑的悲哀告别了沙士顿。
是啊,什么才是永恒的呢?自己致志追求向往的爱和美,又难道不是瞬息即诺拿?影吗?人生几何,又何必对小曼要求过高呢,享一个白首偕老也就算是有福了。
志摩去看狄更生。狄更生不在伦敦。他留下了一封信和几把有着名家书画的纸扇。
在康华尔罗素夫妇处住了一夜,他给金铃和凯弟带了不少中国的瓷器玩具。
去了达廷顿,思厚之夫妇盛情款待他。志摩参观了他们的实验农庄。他对思厚之说:"根据我在这个世界的阅历,达廷顿的道路是直通人类理想乐园的捷径……"
志摩怀着依依的惜别之情离开英国。他在船上眺望着渐渐远去的海岸,激动地大喊:"我要回来的!我还要回来的!"
刚到法国境内,志摩收到狄更生的电报。志摩立刻回电告诉他自己的行踪。
志摩离开巴黎,狄更生第二天赶到。他得知志摩又去杜伦,马不停蹄地匆匆赶去;相差三小时又没有道上,狄更生吃了一块面包,就跳上去马赛的车。
志摩提着小皮箱上了马赛港口的轮船。他放好东西,又回到甲板上,靠在船舷看岸上惜别的人们。船还有一小时开航。
忽然,他瞥见一个身影脚步摇晃地从远处向轮船奔来。近了,闪亮的白发,再近了,熟悉的面孔,狄更生!志摩奔下船梯迎上去。
握手,拥抱,紧紧地,紧紧地。港口船头多的是惜别场面,谁也没有注意这两个年龄悬殊、国籍不同的人,谁也没有想到这是两个民族、两种文化的接触、交融。
船开了,看不见了,送行的人都走完了,狄更生独自站在港口对着白茫茫的海水不停地挥手,他似乎感到一种诀别的怅惘和悲哀。
志摩到了印度,泰戈尔快乐得手舞足蹈。他陪着志摩参观国际大学和农村实验基地,志摩对于泰戈尔在山迪尼基顿的农村建设工作极为钦佩,他说:"山迪尼基顿面积虽小,但精神力量极大,是伟大理想在进行不息,也是爱与光永远辉耀的所在。"在孔子诞辰的那天,泰戈尔特邀志摩向国际大学的教师和学生们讲述这位中国大思想家的生平和学说。,
临别时,泰戈尔把由他一九二四年在中国之行的各种记录、报道和演说稿编纂成的《在中国的讲演》一书赠给志摩,扉页上题词:
"献给我的朋友素思玛,由于他的周到照料,使我得以结识伟大的中国人民。"
自从离国的那天,志摩就思念着小曼。每到一处,每做一事,志摩总想,此时,小曼又在哪儿?她在做些什么,想些什么?
多情自古伤离别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