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美云年方十余,生得细眉大跟,皮肤白皙,唇红齿白,相貌极像小曼,所以小曼认她做寄女。
"寄娘,您唱得真好!"美云笑着说,"以后我再也不敢跟您同时唱戏了!"
"丫头这嘴倒会说!"小曼打了她一下,"我哪里能算会唱戏?只不过跟着老先生哼哼几句罢了。"
"美云这倒不是捧场话。"袁汉云说,"寄娘您字正腔圆,韵味十分浓……"
"我的嗓子不好。"小曼说。
"您的嗓子是好的,只是中气不怎么足……您不练嘛。"
"我哪有这神思天天吊嗓子练声哪?"小曼笑着说,"我又不靠唱戏吃饭!"
志摩一会儿这儿坐坐,一会儿又到老太爷、老太太那边牌桌上去坐坐;这时,刚走进来,听到小曼的这句话,便笑着说:"你要是靠唱戏吃饭,我这书就不必教了,坐着吃包银也够一世享福了!"
小曼白他一眼"你也来帮着寄丫头呕我!——
"哟,寄娘,我可不是呕您!"美云连忙说,"您这么说,小的吃罪不起!"
"我也没呕你呀。"志摩坐下,拿一个蜜枣放在嘴里,"你要扮相有扮相,要身段有身段,要唱功有唱功,哪一点比不上科班出身的?"
袁氏姐妹鼓起掌来。
"不跟你说话了,喝了点酒,就疯疯颠颠的"小曼说着,又转向美云,"昨天你说你已经答应郑先生去拍影戏了?"
"是的。已经说好了。等他把本子写完,我就去试试镜头。"
"这真有意思!在台上唱戏,唱过就完了,最多留几张唱片下来,人一老,什么都没有了。拍成影戏片子,倒是留得下来……"小曼说。
"其实,寄娘,你要是上银幕,成不了大明星你来找我!"美云说。
"你说我能行?"小曼动心了。
"保管能行!只怕您不肯!"美云兴奋地说,"您要肯,赶明儿我去跟郑先生一说,他不乐才怪!"
汉云也跟着说:"凭您这份名气,出演一个主角,上海城都要轰起来啦!"
"那,你碰着郑先生,就跟他提一提也行……"小曼说着,又看看志摩。
志摩没有接口。
子夜过后,志摩和小曼回房休息。
洗完脸后,志摩靠在床头,看着小曼说:"你让美云去跟郑先生说,真的想去拍影戏?"
"不好吗?演电影跟演话剧,不都是艺术?"刚才志摩没有表态,小曼心里已经不高兴了。
志摩听出小曼这句话中有刺,便说:"你怎么这点事理也搞不清楚?以前我们演活剧,是游艺性质,是几个朋友一起闹着玩的,看的人,也多是文艺界的朋友……而拍影戏,是一种商业行为,是影片公司老板赚钱的手段!"
"我搞不清楚,就你一个人搞得清楚。"小曼负气地说,"你说的不同,是客观作用的不同,但按着剧本演戏,表现人生,性质还不是一样的?"
"不要跟我辩了,小曼!"志摩有点发怒了,"我希望于你的不是在舞台上、银幕上出风头!我希望你写作、绘画,在学问、学业上有长进、有成就!"
"你看不起演戏的人。"
"我为什么看不起演戏的人?"志摩坐了起来,"我不承认!我一向认为任何人在人格上都是平等的……"
"那你为什么不赞成我去拍影戏?"
"你以为拍影戏真那么好玩?我的太太!水银灯下,导演左一个不满意、右一个不满意,一个镜头重复演五遍七遍,这份折腾就够你受的!我参观过拍影戏的布景棚,我亲眼看到过那些演员的惨相!何况,拍戏多半在夜里,有时甚至熬到天亮,你吃得消?"
"我爱干的事我就吃得消。"小曼的拗劲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