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小曼难过地说,"人,是不可以乱说话的,尤其是这种话……刚才,你说的时候,我忽然产生了一种幻觉,仿佛我一辈子的命运就这样定了……"说着,小曼的眼中又涌出泪来了。"曼,你真迷信!说声死,就会死吗?"
小曼扑过去捂他的嘴。"你又来了!"
志摩把小曼拥在怀里,抚摩着她说:"曼,那些,不过是玩笑,当不得真的。你如此爱我,离不开我,我感到无比温暖……但是,在生活中,我们应该作些实际的努力,使我们的心真正贴近,你说,应该吗?"
"那还用说!"
"那么,你的实际努力呢?"
"又要合作剧本啦?"小曼仰起头,张着泪眼看志摩。
"不!"志摩温厚地笑了:"何必一定是合作剧本呢。我只要你奋发进取,少把时间花在无谓的玩乐和应酬上,作些切实的功夫……"
小曼不作声了。
"你又有几天没有拿笔了?我已对好几位朋友谈起你的画,他们都想求你的墨宝呢。上次一多、从文拿来的扇面,替他们画了没有?"
"哟,真该死,我都忘了呢。赶明儿我一口气画了,你给他们送去吧——不过,好久没有拿笔,都生疏了,只怕画不好,糟蹋了背面那些名家的书法呢。"
"作画呢,也像练功夫一样,也是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一定要下苦功夫的。以后,贺天健先生那里要多去去,每次带点习作去,请他批改指教;这样,不消几年,陆小曼就会是海内名丹青手罗!"
家事使志摩稍稍宁帖,国事又使他激愤起来。
徐志摩是一个浪漫诗人,他不是政治家,也不是理论家;但是。
他常常情不自禁地从他对资产阶级民主自由的信奉出发,去看待政治,发表政见。
他在一九二五年到苏联之前,曾经赞颂过苏联的无产阶级革命,但到了苏联后,在莫斯科,他目睹了知识分子生活的困苦,亲眼看见了旧社会上层人物被革命的风暴卷到社会底层后的情景,了解了旧文化的没落,像安德烈纪德一样,他又惶恐了。害怕了,反感了。
在《列宁忌月——谈革命》一文中,他这样陈述着他的革命观:
"不论是谁,不论是什么力量,只要他能替我们移去压住我们灵性的一块昏沉,能给我们一种新的自我意识,能启发我们潜伏的天才与力量来做真正的创造的工作,建设真的人的生活与活的文化——不论是谁,我们说,我们都拜倒。列宁、基督、洛克佛拉、甘地、耶稣教、拜金主义、悟善社、共产党、三民主义;——什么都行,只要他能替我们实现我们所最需要最理想的——一个重新发现的国魂。"他一方面尊敬列宁,说,"他的伟大,有如耶稣的伟大,是不容否认的……他的精神竟可说是沸漫在宇宙间,至少在近百年内是决不会消散的。"但是,同时他又说:"但我却不希望他的主义传播。
我怕他……铁,不仅是他的手他的心也是的。"他对苏联的革命是这样描述的:"他们相信天堂是有的,可以实现的,但在现世界与那天堂的中间却隔着一座海,一座血的海,人类泅得过这座海,才能登彼岸。他们决定先实现那血海。"
徐志摩的脆弱的神经在摧毁旧世界的革命暴力面前颤抖着。
但是,尽管如此,志摩在现实生活中的具体问题上,他的表现证实了他是一个真诚的爱国者。他爱的不是当时执掌政权的党派和政府,他爱的是寄托着自己民族感情的中华。因此,在外侮和昏庸政府的软弱反应面前,他愤慨而不能自制。
一九二八年五月三日,北伐军攻克济南。军方敦请先前入侵山东的日本军队撤防。日军无理拒绝,于是发生军事冲突。日本派大部军队到交涉署搜查,杀害了交涉员蔡公时等十余人,又提出五项要求,未等中方答复,即向济南城开炮猛轰,我方军民死伤无数。其后日军遂占领济南及胶济铁路沿线。——这便是震惊中外的"济南惨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