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按在志摩的肩头。
志摩回过头去。"麦雷!"
老多了。他手里拿着一大束鲜花。
麦雷将花束放在曼殊斐尔墓前,两只手紧紧握住志摩的手。
"非常感谢,徐先生,你还纪念着可怜的凯瑟琳。"
他们臂挽着臂慢慢地离开墓园向树林走去。
"我现在住在道骞斯德,紧靠着哈代家。我买下一所海边的小房子,窗外就是波涛。"
"一个人?"
"凯瑟琳的去世使我消沉了很久。我把全部心力都用来办报,但还是摆脱不了心头的悲伤。"
"道路还长着呢,曼殊斐尔无比纯洁的心灵将会因您的长久悲伤而不安。您应该重建自己的生活。"
麦雷点了点头,表示感谢,又继续说下去:"有一天,我收到几首诗,写得很美,感觉独特,技巧也有出众之处,我约作者来见面,是一个年轻的女子。"他停顿了一下,"后来,我们就结婚了,现在我们俩一起住在海边那所小房子里。她也是凯瑟琳的崇拜者,我们常常谈论凯瑟琳的作品。"他忽然转过头来对着志摩,"你不谴责我吧?"
"我高兴看到您已经摆脱了悲伤。"
"但是,我永远不会忘掉她,"他朝后面的墓园指指,"我每个月都要到她坟上来放一束鲜花,多半和爱米一起来。凯瑟琳爱花,没有它们,她会寂寞的。"
"喔,还有,我们的朋友劳伦斯,你还记得吗?"麦雷又说。
"怎么不记得?那个赫赫有名的作家!"
"他近来写了好多小说,是讽刺凯瑟琳的丈夫的……"麦雷摇头叹息说。
"是吗?"志摩说,"不过,我想,这不会妨碍你吧……"
他们在林边大道旁停了下来。
"我可以用车送你吗?"麦雷问。
"谢谢,不用了。我还要去参观枫丹卜罗官。"
麦雷与志摩握手告别。"你如果到道骞斯德,请来我们的小房子。我的爱米一定非常乐于结识你这位卓越的中国诗人。"
志摩向他挥了挥手。他坐进了车子,是一辆世纪初的旧式车,笨拙地开走了,扬起一片尘土。
志摩步行到枫丹卜罗宫附近的邮局,给小曼写了一张明信片,上面题了几句诗,哀悼曼殊斐尔的。
(二十二)
王赓早晨起来,照例洗了个冷水澡。他穿着一条短衬裤从浴室里出来,下半个脸上满是肥皂沫,手上拿着个锃亮的美国货剃刀,走到床边,用手肘轻轻地推着小曼。
"小曼,醒醒!"
小曼睁开眼睛朝他看看,又把眼闭上了。她讨厌他。
"我有话对你说。"
小曼没有答理他。
他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对着镜子剃一刀,说一句。
"上海的差使定下来了,三天上任,明天我就走。等那里安排好,我写信回来,你就和娘一起来。"他将剃下来的粘有胡子的泡沫刮进一只雪花膏瓶子里。
"真的要去上海吗?"小曼揉着眼睛说。
"是的,真的!"
"我不想去。"
"什么理由?"王赓怫然了。
小曼想了一想。"没有什么理由。"
"这是什么话?你不是一直念着要到上海去住吗?"
"现在我不想去了。"
"好蛮的口气。为什么呢?"
"不想去就是不想去。"
"不想去?是舍不得北京,还是……舍不得什么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你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你没有说出来,我怎么知道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