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非常炎热,狗在树阴下吐着长舌,喘着气。
青铜抱着那么重一只鸭,身体又很虚弱,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
葵花来了。她明白哥哥要干什么:他要告诉大麦地的每一个人,他没有偷嘎鱼家的鸭!她像尾巴一般,跟在了青铜的身后。
青铜抱着嘎鱼家的公鸭,默默地走着。人们看到了,就都站住。村巷里,就只有青铜兄妹俩的足音。这足音,敲打着大麦地人的心。
一个老奶奶端上一瓢清凉的水,将青铜拦下了:“孩子,我们知道c啦,你没有偷嘎鱼家的鸭。乖孩子,听奶奶的话,别再走了。”她要青铜喝口水。青铜不肯喝,抱着公鸭继续走。老奶奶就把一瓢水交给了葵花。葵花感激地望着老奶奶,接过水瓢,捧在手中,跟在青铜的身后。清水在水瓢里晃动,天空与房屋也在水中晃动。
走完了大麦地的所有的村巷之后,青铜低下头,将脸埋进葵花手中的水瓢,一口气将瓢中的水全部喝尽了。
有许多人围了过来。
青铜抱着公鸭,走到河边,将公鸭轻轻向空中一扔,公鸭扑了一阵翅膀,落进了大河……
有消息传来,粮船被上游的几个村庄哄抢一空。
这个消息,给翘首期盼的大麦地人一个沉重的打击。
大麦地就快要坚持不住了。已经有几个人饿倒了。
人们不再去大河边眺望粮船了。大麦地开始显得有点儿死气沉沉。
大麦地人走路,腰有点儿弯了,一个个懒得说话,即使说话,也是蚊子哼哼一般。大麦地不唱歌了,不演戏了,不再聚拢在一起听说书了,不嬉闹,甚至不打架了。许多人开始没完没了地睡觉,仿佛要一口气睡上百年、千年。
大麦地的狗都瘪着肚皮,在村巷里走动时,东摇西晃。
村长紧张了,勒紧裤带。在村巷里,大声吼叫着:“起来!起来!”
他把大麦地的男女老少都哄到村前的那块空地上,让他们排好队,让小学校的一个女教师带领大家唱歌。唱的都是些雄壮有力的歌。村长的嗓音很难听,但他却带头唱,唱得比谁都响。有时,他会停下来,察看那些村民,见唱得不卖力的,他会骂一句很难听的脏话,让那个人提起神来唱歌。他叫喊着:“熊样!把腰杆挺直了!挺直了!挺成一棵树!”
于是,高高矮矮的大麦地人,都挺成了一棵一棵的树。
村长看着眼前的这片森林,心里一酸,眼中就有了眼泪:“再坚持一些日子,稻子就可以开镰了!”
饥饿的大麦地人,在炎炎的赤日之下,扯开喉咙吼唱着。
村长说:“这才是大麦地!”
大麦地被水淹过,被火烧过,被瘟疫入侵过,被土匪、日本鬼子血洗过,大麦地一次又一次地遭到浩劫,但大麦地还是在苍茫的芦荡中存在了下来,子子孙孙,繁衍不断,大麦地竟成了一大村子。早晨,各家炊烟飘到一起,好像天上的云海。
这一天,青铜的奶奶不见了,一家人到处找,也没有找到。
傍晚,她却出现在村前的土路上。
好像行走极其缓慢,走一步,都要歇上好一阵。
她佝偻着身体,肩上扛着一小袋米。
青铜全家人都迎了上去。
她把米袋子交给了青铜的爸爸,对青铜的妈妈说:“晚上,给孩子们烧顿饭吃。”
全家人都看到,奶奶手上的那枚黄灿灿的金戒指没有了。
一家人什么也没有问。
青铜和葵花在奶奶一左一右,搀扶着她。
夕阳西下,慈和的阳光,照红了田野与河流……
一天深夜,一只很大的粮船终于停靠在了大麦地村的大河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