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民带着一种无比的勇气,带着正义感和愤慨,傲慢地说下去,他不让他们打断他的话。他的声音里有一种慑服人的力量。他说的是事实,是众人知道的事实,他的控诉里并没有一点虚伪。没有人可以反驳他,打击他。他站在那里说话,从头到脚全身没有一点点软弱。他跟他攻击的那些人完全不是一类。他们不了解他,因此也无法制服他。他们静静地听着他的话,想在话里找到一个把柄,一个缝隙。但是觉民说完了,轻视地看他们一眼,板起脸吩咐淑华一句:“三妹,我们走罢,”便扬长地走了。那些不满意他的人也只敢有背后用憎恨的眼光送他,叽哩咕噜地骂他。
觉民带着淑华走进过道里去了。他们是到觉新的房里去的。克安和克定两人又气又羞,痴呆地立在那里,我望着你你望着我,心里没有一点主意。克安有点怪克定,他觉得这场羞辱全是克定给他招来的。这时王氏同陈姨太一起走过来了。陈姨太刚从她表弟家回来,打扮得整整齐齐,穿一件新做的浅黄色湖绉夹衫,身上比平日更香,一张粉脸上现出愉快的笑容。王氏对克安说:“四老爷,你今天怎么啦?你还不去找大少爷讲个明白?”克安抬头一看,觉新还立在花盆架旁边,正在跟琴讲话。他觉得有了主意,便鼓起勇气朝着觉新走去。他还想做出一番挽救面子的举动。
“明轩,你听见老二的话没有?他年纪轻不懂事,我不跟他说。他是你的亲兄弟,你应当替他负责,”克安走到觉新面前气势汹汹地说。
“老二简直是在侮辱尊长,非用‘家法’处置不可,”克定附和地说。
“请四爸、五爸看在爹的面上……”觉新痛苦地央求道,但是他只说了半句,就被克安打岔了。克安严厉地吩咐道:
“还说什么你爹的面子?要不是看你爹的面子,我今天非重办老二不可!你去把老二喊出来当着众人给我陪礼,你担保以后不再发生这种事情,而且以后老二要听我的话!”
“不行,这太轻了。大少爷、大太太都应该陪礼,还应该开家族会议,把老二打一顿,”王氏在旁边添了几句。
克定看见觉新埋着头不敢做声,便又威胁地逼他道:“明轩,你究竟肯不肯照办?不然你就不要怪我们翻面无情!”
“开起家族会议来,恐怕连你也有不是处。明轩,你要拿定主意,免得后悔!”王氏搭腔道。
“明轩,你究竟怎样?你放明白些!总之,我不会白白地放松你!”克安不客气地厉声说。
觉新实在忍不下去了,他们把他逼到了尽头。他现在除了掉转身子以外没有别的路。还有一条,就是死,但是目前他不甘心死。他带着满腹的怨气把头抬得高一点,简单地回答了一句:“我办不到!”
“你办不到?不管怎样你非办到不可。”克安象叶痰似地把话吐到觉新的脸上去。
“开起家族会议来,四爸用肮脏话骂我妈,又怎么说呢?是不是也要受‘家法’?……”觉新沉下脸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