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坏的不止那瞎子一个。林藕初躺在床上,听说儿子回来了,挣扎着坐起,把下人们全打发了,一把握住儿子的手,老泪流了下来,嘴就凑到了儿子的耳根:
“儿啊,你姓吴……”
儿于一点反应也没有。杭夫人看了看儿子,又说:“晓得吗m,你不能离开家,你姓吴……”
儿子站了起来,不耐烦地说:“姓吴就姓吴,这有什么稀奇?猜猜也猜出来了……”
当娘的吓坏了,叫了起来:“不,你姓杭,姓杭!姓杭!“
儿子叹了口气,把娘扶回了被窝,说:“晓得了晓得了,我姓杭!姓杭!放心了吧。”
杭天醉走进卧房时,沈绿爱正在揩那只曼生壶。白天的女人,没有披黑大资,穿件绿呢小袄,大艳大俗的样子,没有昨夜的神秘高贵了。天醉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同一个女人——会不会搞错?两人目光一碰,几乎都读出了对方眼里的惊问:你怎么还没走啊!
接着,杭天醉就看到了曼生壶上的那行字;内清明,外直方,吾与尔偕藏!
他哈哈哈地大笑起来,边笑边指着那壶说:“我笑……我笑……我笑这曼生壶呢!我笑这"吾与尔偕藏"呢!”
他笑得止不住,咕通跌坐在美人榻上,上气不接下气,满眼泪花,活像一根捞不起的面条,一介扶不正的阿斗!
汽笛响了,汽笛声仔细听来,真是撕心裂肺,声嘶力竭。他一个弹跳扑向门口,呆在门槛上。想了想又回来,给自己在曼生壶里倒了茶,又躺到美人榻上,拿狗皮褥子盖了腿脚,静静地听了一会。火车轮子的声音很重,轰隆轰隆,震得玻璃窗轧轧响,甚至震得那些在光影中飞舞的尘埃也上下飞速地飘动,很久以后,一切才平静下来。杭天醉抱着曼生壶,对那个沉默高傲的女人,慢条斯理地说:“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