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队长,还有事吗?”
“嗯,”他掉过头,好象才发觉我还站在他蹲着的渠坝下面。“没有了。”他说着,向前探出身子,把他还剩下半截的自卷烟递给我。“你回吧。”
“你回吧”,是叫我回劳改队的号子里去,而不是回到别的什么地方。这点我知道。我捏着他的自卷烟,掐掉他衔湿的尾巴。但我一掐,整支烟卷都散了。妈的,他卷烟的技术还不如我。不过现在无所谓了,我自己有纸烟。劳改队每月发几个零花钱,也有烟卖,和一九六○年不可同日而语了。我掏出从医务所旁边的垃圾堆上拾来的一个铝制针盒,把他的烟叶仔细地倒进去,又从这个颇象银质烟盒的针盒里取出一支完整的香烟,点着了火:“回!”
他长长的沉默所透给我的信息,我以为比他跟我说了什么还要多,外面的混乱,历史的急遽变化,大概连他也说不明白了。他不说,证明乱得他没法儿说了;他不说,证明变化得他目瞪口呆了。这没什么,我可以想象。劳改犯人个个是黑格尔主义者;能从“无”生出“有”来,世界上根本没有空无一物的空间和时间,在那看起来是空白的地方,实际上充满着最活跃的希望。
他的这个安排,使我看见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