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是的……”我恍然大悟,豁然开朗。“大师,请您继续说下去。”
“好的。”马克思掀起燕尾服后襟,在我面前的一个树墩上坐下。“首先,我要求你,也要用平等的态度来对待我,让我们两个不同时代的人象朋友似地谈话。我之所以称你为‘孩子’,是因为毕竟我比你的年龄大得多。这里没有什么大师、导师。我从来没有自封过,但我又不能堵住后人的嘴,这正是我在天堂里苦恼的一件事。伟人之所以是伟人,正是因为自己是跪着的缘故。我记得我早就把这句话向你们转告过。遗憾的是,后人们很少听我的话……”
“咦!”我诧异地说,“固然,有许多人歪曲了您的学说,或是假借您的旗号自行其事,但还是有更多的人遵循您的教导的呀!为什么您还说后人很少听从您的话呢?这是我不太明白的。”
“孩子,”马克思说,“这也是我在天堂里担忧的:你所说的前一种人,他们为了他们的利益,或是在权力斗争中,或是在镇压群众中,寻章摘句地援引我的话作理论的武器。于是,在一般不谙熟理论的群众心目中,我的面目会是很可怕的,因为他们使我看起来仿佛是处处与群众的利益对立。啊,想想我就心惊!可是,这些人往往又能取得胜利,哪怕是暂时的胜利,其原因呢?却恰恰是他们能‘自行其事’!你所说的后一种人,天真地照我的话亦步亦趋,却常常碰壁,其原因恰恰又是他们没有‘自行其事’……”
“您……”我说,“我有点糊涂了。难道您的话不是真理?为什么不照您的话做而自行其事的人能成功,哪怕是暂时的成功?而照您的话亦步亦趋的人反而会碰壁?”
“你别着急,听我说下去。”马克思把他阔厚的手掌放在我的膝盖上。“我一生研究的最重要成果,不过是我的好友恩格斯在我墓前的讲话中归纳的两条:一个是发现了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原理,一个是发现了现代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它所产生的资产阶级社会的特殊的运动规律。至于辩证唯物主义的世界观和方法论,那是贯穿在我的全部研究过程中的。如果说是真理的话,真理就仅仅在这里!可是你刚刚说的那两种人,不管是出于恶意还是善意,却都是只在我的研究过程中寻找现成的结论,而不是从我的全部研究中提炼出方法论。我非常赞赏你们东方哲学中的‘得意忘言’的说法。如果‘得’了我的‘意’,便会‘忘’了我的‘言’。而我和恩格斯都回到天堂以后,许多人却是‘得’了我的‘言’,忘了我的‘意’。这就是你们东方哲学所说的:‘小知不及大知’了,那还有什么真理可言呢?”
“我有点明白了。”我说,“可是,您为什么又说‘自行其事’倒能成功呢?那么,您的学说的指导意义又在哪里呢?”
“你还不太明白,”马克思的大胡子中露出微笑。“我说了,如果我的发现对后人有用的话,就在于以上所谈的历史唯物主义与辩证唯物主义。后人要想取得革命事业的胜利,我想应该是运用这种方法论来‘自行其事’……”
“我们后人还是要继承您的事业的……”我急忙安慰伟大的亡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