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病后,我为他请了一个保姆。那个保姆是个乡下中年丧夫的女人,她很勤快也很能干。她为了挣钱,照料父亲的衣食起居。我告诉她,一定在晚上7点时准时打开电视。并让她把父亲此时躺着的方向调整到看电视的最佳位置。她不解地点点头。并且问:“你父亲不累,他一个…”她下半句没有说出来。
我说:“你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她又点点头。
5
眉和林结婚之后,轰动一阵之后,慢慢地又变得冷清起来,随着南线战事的冷淡,人们又把目光转移到其该关注的地方去了。
眉和林依旧在黄昏的时候出来,人们对眉和林已经熟悉得过了头,眉和林在人们的心目中便不再是新闻人物了。以前还有不少男女路过林和眉的身旁时,都还有意无意地停下脚,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望着两个人。当人们习惯这两个人以后,便不再对他们侧目了,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他们有自己许多该干的事情。
每天黄昏的时候,我都在那条甬路上等眉,我看到眉推着林慢慢地走来,我的心便狂跳不止。眉最近好似不开心,她的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哀愁和忧伤。她推着面无表情的林,看见了我,她冲我忧伤地笑一笑。林便知道是我了。林似乎很愤怒,眉还没有松开轮椅的把手,林便使出浑身的劲去扳动轮椅的辐条,轮椅朝前愤怒地跑去,一块砖正好卡在轮椅上,车翻了,林被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这是我第一次面对林。林的镜子摔了出去,露出两只空洞无神的假眼,失去双腿的林像一截树桩子滚在地上,林舞着双手。想爬起来,气喘吁吁。眉跑过去,扶住摔倒的林,林挥起拳头,正打在眉的小腹上,气急败坏地说:“谁让你帮忙?”眉的脸一下子就白了,她双手捂着小腹蹲了下去,脸上渗出一串汗珠。林依旧在地上摸索着,他终于摸到了轮椅,他双臂撑着想爬上去,可他每次向前爬一点,轮椅就向后退一点,轮椅拖着林在地上爬着。我看到林这样,心里有些酸。林毕竟是我的战友,一同在越南丛林中战斗过,我奔过去,拦腰抱住林,像抱着一个孩子把林放到了轮椅上。林发现了是我,他的一双假眼非常可怕地怒涨起来,满脸憋得通红。他冲我吼:“滚,你给我滚。”我面对着林,呆站在林的面前。
“别理他,过一会儿就好了。”眉依旧蹲在那儿小声地对我说。
我走向眉,弯下身想把眉扶起来。就在我伏下身去扶眉的一瞬间。我从眉的领口处看到眉的肩胛和半个乳房上都留下青紫的痕迹。眉看到了我疑惑吃惊的目光,她忙用双手去掩领口。眉脸色惨白,嘴唇发颤。眉没有再看我,她低着头,这一瞬间,我看见她的眼里已含了泪。她跑到林的身旁,推起轮椅匆匆地向回走去。林依旧暴怒着,他不停地骂:“滚,臭婊子,不要你推。”眉一句话不说,她匆匆地推着林从我身边走过去。
从那次以后,我好长时间役再去那条甬路,我怕面对眉和林。黄昏的时候,我躺在床上,透过窗吼看到外面的天空一点点地暗下来。我心里空洞又惘然,似乎想了许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