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就发现杜阿姨的腰身渐渐粗了。有一天晚上,杜阿姨在我母亲面前哭了。
母亲不说话,后来父亲进来了,也不说话。半晌母亲试探地问:“玉坤,我看让老刘和杜阿姨办了吧。”父亲在地上开始踱步,拧着眉头一步一步地走,杜阿姨就满怀希望地望我父亲。过了半晌,又过了半响,父亲就说:“试试看吧,我看难。”
杜阿姨先是一喜又一悲,哽哽地说“那我和老刘先谢您了。”父亲摆了摆手,出去了。我不知道什么叫办,就问母亲,母亲就说:“是结婚。”我就问:“是杜阿姨和刘团长结婚么?”母亲点点头。我就高兴地蹦跳着跑出去,边跑边喊:“杜阿姨要结婚喽,杜阿姨要结婚喽。”
杜阿姨终于和刘团长没有办成,父亲和母亲就去了新疆,杜阿姨没法再呆下去了,一个人回了老家江西。那是大姨把我接走以后的事了。
很多年过去了,刘团长也就老了。后来我听说刘团长去了江西两次,曾提出过和杜阿姨结婚的事,都被当地政府卡住了。刘团长和杜阿姨一直没有办成。
老了的刘团长,不再看守被服仓库了。那是1982年春天,听说中央对被俘虏过的人员又有了新政策,刘团长又恢复了团长待遇,宣布退休了。退休后刘团长住在干休所里一套房子里。
退休后的刘团长又去了一趟江西,听说那一次他终于如愿以偿地和杜阿姨办了。
和杜阿姨结婚的刘团长,把杜阿姨又接了回来,住在那套干休所的房子里。
没多久,刘团长突然心肌梗塞死了。又剩下杜阿姨一个人。刘团长死后,一个20多岁的男人把杜阿姨又接走了。那个男人是刘团长和杜阿姨的儿子。
发生这些事的时候,那时我正在部队里当排长。
我没有见到过杜阿姨,也没有见过刘团长。
又过了几年以后,我去江西出差,打听到杜阿姨的地址,去看了她一次,也没有看到,那时杜阿姨已经死了。她的儿子捧出了,杜阿姨的骨灰盒,骨灰盒上镶着一张杜阿姨的照片。那张照片不知杜阿姨什么时候照的,头发都白丁,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一双苍老又顽强的目光正痴痴呆呆地望着远方…
年轻的杜阿姨已经不存在了,留给我的是一个黑色的骨灰盒,和一个普通妇女年老时的形象,我又想到了杜阿姨带我去刘团长小屋里的日子,我哭了。
杜阿姨的儿子没有哭,他扭过头正望窗外一朵浮云。杜阿姨的儿子仍自言自语地说:“人都是要死的。”
我心颤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