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好久没有说话,苍白着脸呆定地望着父亲。母亲知道,嫁给军人随时准备做寡妇,但母亲得知这一切时,还是惊呆了。马团长在母亲的心里没有留下太多的印象,长春解放后母亲就嫁给了马团长,可刚结婚没几天,马团长就又走了。直到全国解放,母亲才踏踏实实和马团长生活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对于夫妻却像流水似的,说过去就过去了,后来马团长就去了朝鲜。马团长在母亲的心中说不上爱,也说不上不爱。马团长只是个影子,一个男人的影子,在母亲面前飘来又飘去。
母亲还是哭了,她一个普通的纺织女工还没有经历过如此大的打击。父亲望着母亲的眼泪,就又想到马团长临走时含在眼里的泪水。父亲就站起身开始踱步,父亲每次大战前也喜欢踱步,他在思考。这时父亲眼前闪现出娟的影子,那个调皮纤瘦少女的形象,娟回国时已经是20岁的大姑娘了,可留在父亲印象里娟的形象永远是那个天真未泯的少女。父亲想到了娟,就又望一眼母亲,母亲伤心欲绝,伏在床上肩膀一耸一耸地抽动。母亲哭的不是马团长,她在哭自己的命运不好。本想嫁给了一个男人,有了依靠,虽然那依靠不在眼前,却在心里。突然,那依靠就没了,母亲的心里一下子就空奠起来。
父亲望一眼床上的母亲,就停止了踱步,站在那儿一字一顿地说:“如果你同意的话,就嫁给我吧。”母亲清晰地听见了父亲这句话,母亲当时就不哭了。她抬起红肿的眼睛望着父亲,父亲避开母亲的目光,望窗外。这时父亲又想到了娟的形象,娟伏在马背上,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父亲又说,“我答应过他。”
母亲好久没有说话,就那么望着父亲。
父亲也没有说话,就那么望着窗外。此时父亲眼里娟的形象没有了,笼在他眼前的是那疑团,一个营怎么说没有就没有了呢?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母亲突然清晰地说:“我答应你。”
父亲从窗外收回目光,看定母亲说,“那就准备准备吧。‘说完,父亲走出了母亲那间小屋。
母亲似乎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父亲。母亲那时还不知道什么是爱情。母亲是个女人,女人需要的是靠山,女人的靠山是男人。
没多久,母亲就和父亲结婚了。
3
父亲和母亲去了新疆后,杜阿姨回了江西老家,我便再也没见过她。
当年杜阿姨送大姨和我上火车时,杜阿姨才30来岁。火车渐渐地远去了,就看见杜阿姨笨拙的身子向前走了几步,挥起了手,模糊中杜阿姨的眼里流出一片泪水。
父亲从朝鲜回来后就来到了我家,杜阿姨一直把我带到8岁。
杜阿姨是烈士的妻子,她的丈夫死在了朝鲜。杜阿姨的丈夫是营长,一直在父亲那个师。杜阿姨的丈夫也是江西人,部队南下时,杜阿姨结了婚,全国解放后,部队又回到了东北。杜阿姨就随队伍来了。杜阿姨的丈夫在朝鲜牺牲后,按政策应安置回老家,可杜阿姨不愿再回去了,便来到我家,那时我还没有出生。她先是带姐姐嫒朝,后来嫒朝大了,她又带我。我记事之后,杜阿姨经常带我去军区大院那排被服仓库里去。仓库的一头有一个房间,住着胳膊有些毛病40来岁的男人。后来我知道那男人姓刘,叫刘有才,是个团长。刘团长是第一批交换俘虏回国的,刘团长曾有一段说不清楚的历史,回来后他便再也不是团长了。他不愿离开部队,老家已经什么人也没有了,便对父亲说“师长,就让我看仓库吧,反正得有人看。”刘团长是说不清楚的人,父亲做不了主。父亲同情刘团长,便向上级打了报告,并说了许多好话,刘团长终于就留下来了。刘团长就成了一个仓库看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