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呆立,可以听到不远处的水声,那微微的声息像是儿童戏水,是水浪在一下下抚摸沙岸。没有风,海上的每一点儿声音都清晰可辨,甚至可以捕捉到鱼跳溅水。一只飞鸟从大海的方向折回,不知是迷路还是追寻同伴,翅膀匆匆掠过气流时发出了咝咝声。另一只小些的鸟儿在低空里跳荡,嘴里抛出一连串细碎的呢喃。这片茫野啊,每一个角落都如此熟悉,恍若昨日,它既深深地诱惑过我的童年,又吸引了我中年的脚步。从园艺场的西侧一直往北,踏着一片平平展展的荼草和莎草往前,不断地惊起一只野兔、一只准备歇息的大鸟。
海浪声越来越清晰的时候,一抬头又看到了那幢海草小屋。那是毛玉的居所,它孤零零地踞于一片破败的园子当中,海草屋顶在今夜泛着童话般的光泽。如果放低视线,远远看去可以将这座小屋想象成一条不大的小船,它正行驶在波浪起伏的青草的海洋上。我仿佛看到了那个小屋主人,那个古怪的老太太正怀抱那只黑白大猫,伏在窗前看着今夜月光。
我踌躇了一下,迎着那座小屋走过去。
在离它几十米远处我渐渐放慢了脚步。我正在犹豫是绕开它还是走进去的时候,突然发现了有什么在小屋那儿活动。我蹲下来凝神盯住——真的,小屋的木栅栏墙上有一个活动的影子,是一个人,他翻身跳了出来……这个人一落地就踉跄了一下,差点儿跌倒。他急急地爬起,然后一直向着东南方向一跳一跳地跑开了……
月光下看不见那个人的脸,但能分辨出这是一个高个男子,一个青壮年。
我停留了十几分钟,继续往前。有了这一幕,我不想突兀地造访这个老人,而是小心翼翼地从小屋西侧稍远一点儿的地方走过。不知那个男子是不是夜入民宅的盗窃者?如果是,那么他一定会大失所望的——我以前到过小屋,知道里边没有任何让人垂涎之物。
我回身看着小小窗户透出的微弱灯光,心里一直纳闷……
我准备折回了。可是刚刚走了没有多远,又一次看到了怪异的事情——就在小屋东南,离我几十米远处,有一个人影正在一丛苫草下边闪过。那是一个人猫着腰走路——对方大概知道已经被我发现了,这会儿索性站了起来。
我想这就是那个翻墙出来的家伙,但仔细一看才知道是另一个人——这人尽管戴了一顶帽子,但从身形体态上看她是一个女的。我心里发出了一声惊叹。
她在原地站了几分钟,像是在琢磨什么。最后她没有转身离去,而是大胆地迎着这边走来——走走停停,像是试探一下我是否害怕。渐渐离得近了,我可以清楚地看出:一个细高身量的姑娘,戴了一顶旅游帽,两手抄在衣兜里。我担心她藏在衣兜里的手会握了武器之类。这个夜晚独自出来的女子颇不平常——想起刚刚看到的那个翻墙而出的男子,让我心里一悸。
她终于走到了我的对面。这让我看得更清——原来她穿了一身黑色夹克,裤子紧绷腿上,还束了一条皮带,皮带上垂挂了一个皮囊,里面插了一把短柄刀子……月色下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觉得一对大眼闪闪有光。她在端量我。我琢磨她是不是从园艺场出来的?正这样想着,她开口了:
“你刚刚从那儿出来?从那座草屋?”
“没有,我是从海边那儿——我散步过来,路过这里……”
她不信任的目光审视着,蹦出两个字:“散步?”
“是的。”
她抬眼去看那座泛着白色的小草屋,口气里带出了嘲讽:“咱们这里也有了夜晚出来散步的人……了不起!”
“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她把帽檐拉得更低了一点,“我想问问你,刚才你看到一个人从小屋里跳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