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氏站在大门口,既不愿走到病人身边去,又受着良心的裁判,想到:自己若是走开了,这病人让经过的车马撞翻了,出了什么危险,自己又当怎么样子办?因之进退两难的,只管在这里呆立着。却听得常居士在屋子里面大骂道:“你们这班没良心的东西,就不怕别人道论吗?你们害病,人家给你们找医院,垫家里浇裹,公事不论怎么忙,一定也到咱们家来上两趟。他害病,你们就把他扔到胡同里去,咱们别谈什么因果报应,反正那算是迷信的了。可是街坊邻居,人家是活菩萨,他们就不道论你们吗?我不像你们那样昧着良心,我得到病人身边去坐着。”余氏轻轻地喝道:“你嚷什么?既是搬不得,刚才你为什么不拦着一点?”常居士道:“我怎么拦呀?你叫了街上两个拉车的进来,你们要把人搬出去,我不让搬出去,那车夫看到,莫名其妙,还以为我们是谋财害命呢。”
夫妻二人争吵着,却听得胡同里面,一阵汽车声响,大概是慈善会接人的汽车来了,彼此拌嘴的声音,就不必让他们听到了。余氏一脚踏出大门外,果然见一辆有红№字的汽车停在胡同中间,车上跳下一个穿白制服的人,向余氏问道:“你们这大门里面姓常吗?”余氏答应是的。那人道,刚才打电话去,说是有我们会里一个职员病在你们这里,这话是真吗?
余氏用手向胡同口上一指道:“喂!不是在那里吗?”那人道:“你们真是岂有此理,怎么把一个病人抬到胡同口上去躺着?”余氏道;“压根儿他就没有到我们家里去。”那人也不再也计较她了,自走向胡同口搬抬病人去了。余氏看得清楚,病人已是抬上汽车去了,而且看着汽车走了,这才由心里落下了一块石头,回转身来远远地就向常居士一拍手道:“我的天,这可算干了一身汗,汽车把那姓洪的搬走了。”常居士也懒得和她再说什么,只是叹了一口闷气。余氏道:“你别唉声叹气,犯你那档子蹩扭脾气,你想,人命关天,不是闹着玩的。你若是不把他弄走,死在我们家,也能这样便便宜宜地就抬了出去吗?我没有工夫和你说这些个闲话,我还得到柳家去,给小南一个信呢。地下有百十来个铜子,你摸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