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只以幸福和欢乐为念,
它任意飞翔,无法无天,
打破一切思想上的锁链。
欺骗永远只能秘藏在心间,
守法、守礼、道貌岸然,
它除开利益,什么也看不见,
永远为思想铸下铁监。
这是英国诗人布莱克的一首短诗,妈妈抄给你,是让你引以为戒,希望你能有一个清醒的头脑,一双明亮的眼睛,一颗坚强的心,在布满迷雾的人生中能牢牢地把握自己的命运,闯过一道道的难关!
你懂了吗?希望在将来的某一天,妈妈再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是一个强者!
吻你,我的女儿!
你的妈妈 冰玉
1946年3月6日凌晨
十六年的岁月浓缩于一刹那,母女两颗心猛地撞在一起!十六年前,妈妈不可能真正预见女儿爱情的不幸,十六年后,女儿也不可能向妈妈诉说她不幸的爱情!妈妈,您在哪里啊?为什么不来救救女儿?
强烈的渴望和绝望同时向新月袭来,她那颗柔弱的心脏慌乱地抖动,像奔驰的马队从胸膛上踏过,她那涌流的热血像突然淤塞在一个无路可走的峡谷,她那苍白的肌肤骤然渗出淋漓的冷汗,面颊和嘴唇憋得青紫,她艰难地大张着嘴呼吸,仍然觉得胸部像压着千钧磐石……
“新月!新月……”韩子奇惊叫着,急忙抱住女儿!
“妈妈!……”新月用尽气力喊出了这一声,倒在爸爸的怀里,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同仁医院的急诊室里,紧张的抢救。高流量吸氧,输液,静脉注射强心剂,利尿……
新月还在昏迷中,她半卧在病床上,双腿下垂,面色青灰,嘴唇绀紫,嘴角涌出淡红色的泡沫。她一动也不动,好像生命已经停止了。不,她那衰竭的心脏还在艰难地跳动,急性水肿的肺脏还在艰难地呼吸……
医务人员围着新月,争分夺秒地和死神较量!卢大夫亲自守在现场,密切监视着病情……
毁灭性的灾难把韩子奇击垮了,他半跪在女儿的床前,抓着那只苍白的、软弱无力的手,不肯松开。天星挤在他的身旁,那黑红的脸上,冷汗和热泪纵横交流。
“请家属离开现场!”卢大夫威严地命令他们。
“大夫!大夫……”韩子奇乞求地望着她,几乎要给她下跪了,“求求您,一定要救活我的女儿!我不惜一切代价……”
“什么代价能抵得上生命呢?”卢大夫冷冷地说,“她也许闯不过这一关了!我们尽力吧……”
“啊?!”韩子奇惊恐地颤抖!
“爸爸……”天星把父亲搀起来,“让楚老师……来见见新月吧?”
“你去……”韩子奇痉挛的手抓着儿子的胳膊,“……去给他打个电话!”
天星把父亲放在走廊里的长椅上,匆匆地跑去了。韩子奇茫然地盯着天花板上昏黄的吸顶灯,他那颗心四分五裂了!一份系在抢救中的女儿身上,一份追赶着不知飘落何方的梁冰玉,一份等待着他不能忘怀的楚雁潮……女儿不能死!这个世界上还有她不能离开、不能丢下的人!
新月在一个陌生的世界漫游。天是黑的,地也是黑的,或者说根本没有天,也没有地,没有日月星辰,没有山川河流,没有花草树木,没有鸟兽鱼虫,也没有任何声音;这是一个混沌虚无的世界,一切都不存在,因为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觉得自己在向下坠落,不知道是从哪里落下来,又落到哪里去,仿佛是乘坐一部看不见、摸不着的电梯,一直往下开,往下开,开往深不可测的地方,仿佛她的整个身体都消失了,只剩下一颗心脏,在失重状态飘飘荡荡地下沉……
终于落到了一个地方。这是什么地方?不知道,四周仍然是漆黑一团,只感到自已被重重地撞了一下,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狠狠地刺在身上,火辣辣地疼,她像一只气球似的弹跳了几下,每一次落下来都被那坚硬的东西刺着不同的部位,粉身碎骨般的疼痛。终于又不再弹跳了,她似乎实实在在地落在那里了,一动也不动,像一只中弹的鸟儿,从空中坠落地面,静静地死去了,连扑打翅膀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