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韩新月的同学,来参加……”罗秀竹泪流满面,气喘吁吁。
“是咱们回回吗?”
“哦,不是……”郑晓京一愣,“我们是她班上的……”
没等她说完,女乡老就像避瘟疫似地往外推着她们:“不成,不成!连我们都不成,还能让你们进去?走吧,快走吧!”
热泪从郑晓京的眼中涌流出来:“让我们见她一面吧,最后一面!”
“什么?亡人的‘埋体’带着‘伊玛尼’呢,谁也不能见了,别说你们汉人了!”
“让我们进去!”罗秀竹抓着女乡老的手,哭喊着,“求求您,求求您……”
“嚷什么?里面正站‘者那则’呢!主啊!”
哐地一声,“博雅”宅大门紧紧地关上了。
垂华门里,新月的遗体旁,“伊玛目”和阿訇们面向西方肃立;
在他们身后,众多的穆斯林面向西方肃立。一个穆斯林死去,如果有一百个人为他举行葬礼,他就可以进天园了。新月的葬礼来宾远远超过了这个数目!
香炉围绕着新月,在阿訇手中传递,周而复始,一遍,两遍,三遍,《古兰经》的声音在“博雅”宅中回荡……
阿訇两手下垂,双目平视,为“者那则”默默举意,两手抬到耳旁,念诵“泰克毕尔”:
“安拉胡艾克拜尔(真主至大)!”
穆斯林们随着阿匐一起念诵:“安拉胡艾克拜尔!”然后随着阿訇垂下双肘,抄起两手,共同默念对真主的赞辞:
啊,安拉!赞美你,你真当赞美!你的名称是尊贵的,你的威仪是高超的,我们只崇拜你,没有什么可以和你匹配!
第二次抬手念诵“泰克毕尔”:
“安拉胡艾克拜尔!”
穆斯林们共同默念对穆圣的赞辞:
啊,安拉!你赐福于穆罕默德和他的追随者吧,就像你赐福于易卜拉欣和他的追随者那样!你确是应当赞美和称颂的!
第三次抬手念诵“泰克毕尔”:
“安拉胡艾克拜尔!”
穆斯林共同默默地为亡人祈祷:
啊,安拉!宽恕我们这些人:活着的和死了的,出席的和缺席的,少年和成人,男人和女人。
啊,安拉!在我们当中,你让谁生存,就让他活在伊斯兰之中;你让谁死去,就让他死于信仰之中。
啊,安拉!不要为着他的报偿而剥夺我们,并且不要在他之后,把我们来作试验!
一片肃穆,一片寂静,除了“真主至大”的赞颂,没有任何声音。祷辞发自穆斯林们的心中。他们相信,无所不知、无所不在的主都听到了,他们的心和主是相通的。
“博雅”宅上方,明净澄澈的天空清得像水,蓝得像宝石,连接着人间的穆斯林世界,连接着茫茫无际的宇宙。神圣的静穆之中,只有一个雄浑博大的声音在回响:
“安拉胡艾克拜尔!”
最后一次“泰克毕尔”念完之后,阿匐和穆斯林们向各自的左右两侧出“赛俩目”:“按赛俩目尔来坤!”向天使致意。每个穆斯林的双肩都有两位天使,左边的记着他的罪恶,右边的记着他的善功!
全体穆斯林把双手举到面前,接“堵阿以”。在这一刹那,亡人的灵魂才确切地感知自己已经亡故了,该走向归宿了!
穆斯林们抬起安放着新月遗体的“埋体匣子”,为她送行,新月离家远行的时刻到了!“博雅”宅,永别了!
“新月!新月!……”陈淑彦哭喊着奔出来,扑在“埋体匣子”上,舍不得放开妹妹;
“新月!新月!……”韩子奇沙哑地呼唤着奔出来,扑在“埋体匣子”上,舍不得放开女儿!
穆斯林们没有一个不洒下了泪水,但是谁也留不住新月了,她必须启程了!
韩太太含泪拉住丈夫和儿媳:“让她走吧,让她放心地走,没牵没挂地走!新月,走吧,孩子,别挂牵家!等到七日,妈再去看你!”
“埋体匣子”缓缓地移动,韩子奇扶着女儿,踉踉跄跄往前追去……
遗体抬出了“博雅”宅,抬上了等在门口的敞篷卡车。
胡同里挤满了穆斯林,等着为新月送行。
送葬的人都上了车,车子起动了……
陈淑彦扳着汽车的拦板,哭喊着,不肯放手!为什么不许女人去送葬呢?她怎么能不送一送新月?
天星突然伸出手去,把她拉上了车,人们不忍心再把她赶下去,自古以来的习俗为她破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