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正吃着辞旧迎新饭,外面走进一个看押俘虏的战士。
他走到剑波等人的饭桌旁,低声报告道:
“报告二○三首长,有一个受伤的俘虏,伤口没包扎好,老往外流血。他声声哀求让再给他上点药。这……”战士迟疑了一下,好像有什么心里话,碍口说不出来。但他终于说了,“这些匪徒实在可恨,可是现在缴了枪,我看……”
“好,我就去!”白茹马上放下饭碗,去木墩上取药包。
“小白鸽!”刘勋苍向白茹呼道,“快吃你的饭吧!别管他,任他流去。死一个少一个。”
白茹朝刘勋苍一噘嘴说:“你这个坦克呀,光知道杀,一点政策观念也没有。”
“政策,政策我倒懂哇!不是讲政策我早结果他啦!对这些匪徒哇,政策别执行得那么机械,叫他流去吧!不值得可怜。”
“他们现在已经放下武器啦,对受伤的俘虏,我们既要忠实地执行党的政策,又要分化瓦解敌人内部的那些死心塌地的分子。”白茹说着转身走出威虎厅。
刘勋苍气愤地离开了自己的座位,要上前去拦住白茹。
少剑波阻止道:“刘勋苍同志!你别发粗啦!白茹是对的,那战士的话也是对的,让她去吧!”
刘勋苍听首长这样一说,略带点窘意地退回自己的座位。
见大家都瞅着他笑,忙避开剑波的视线,一咧嘴做了个鬼脸才坐下了。
杨子荣在大家的咀嚼声中,宣布各小队的宿营地址。他幽默地说道:
“同志们!现在我们是"威虎山王"啦!咱们二○三首长当然是"山大王","寨主";我,我还是我扮演的那个角色--"副官"。当然山上的住址名称咱还按座山雕那老一套的称呼,用不着给它改名换姓。
依然东西南北寨,一小队驻东北寨,二小队驻东南寨,三小队驻西南寨,李勇奇小队驻西北寨,二○三首长自然是驻威虎厅的套间,座山雕的那个老地方。住下后,大家饱饱地睡一觉,明天好过大年初一。”
虽然杨子荣说得这样幽默逗趣,可是只引起战士们一丝苦笑。
少剑波为这个不正常的情绪心中一愣,“怎么回事?”他内心即刻想到,战士们太疲劳了,到现在已是两天两夜没睡一点觉了!又走了三百里,连一顿饱暖的饭都没好好吃上。他想到这里,便立即命令道:
“同志们!大家都疲劳了,快吃快去休息!”他刚说完,看见疲劳已极的孙达得,紧皱着眉头,紧咬着牙,手扶桌子边,两腿一瘸一瘸地挪动。
看出他是在咬紧牙关,拚力抵抗着什么痛苦。这样痛苦已极的样子,几年来在所经过的艰苦环境中,少剑波是第一次看到在孙达得身上出现。这个身强力壮的战士,素来抵抗痛苦是有特殊本领的。他的忍耐力是人所不及的。记得一次他在执行侦察任务中,大腿上负了重伤,他为了完成任务,只用毛巾把大腿一扎,连夜挣扎着,爬一阵,拄着棍子跳一阵赶了回来,报明了情况。当时他的表情还是满不在乎。而今天却使他这样痛苦,为什么呢?
“怎么啦?达得同志!”
少剑波上前扶着他的肩膀问道。
“没什么!二○三首长!”他勉强张了张疲倦的眼睛,嘴角上浮出一丝苦笑说,“脚有点痛!”
少剑波陡然想起了,这场战斗没有第二个人比孙达得更苦的。他六天六夜独自一个人跑联络,往返六百里的林海雪原,连一匹代步的马也没有。回去连碗热饭都没吃上,马上又随小分队赶回来,参加远途奔袭。就是个铁石之人,也要受到很大的侵蚀和风化呀!这样一个身强力大、有着钢铁般的意志的战士,一般的痛苦是不能治他到这个地步的。看样子痛苦实在超过了他的忍耐力。少剑波想到这里,突然感到自己的两只脚,特别是脚趾和脚跟也在激烈地疼痛,他才想到:“在紧张的战斗中,在胜利的兴奋中,这些痛苦是不会觉察的。现在战斗已结束,大家兴奋的情绪已平静,屋内的温热又刺激着本来已冻得麻木了的肢体,疼痛就袭来了!”想到这里他不觉失声道:
“他累坏了!也冻坏了!他在返回来的一路行军中,全是骑的马,想必是脚已经冻伤了,快,达得同志,就地躺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