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毛悄悄向修福老汉道:“得先买两排棒子!”修福老汉道:“我不知道哪里有卖的。”小毛道:“拿二十块现洋就行,我替你买去!”修福老汉和冷元他爹齐声道:“可以,托你吧!”小毛随着村长和小喜去了。
小喜说三爷那里每人得花一百五十元现洋,三个人共是四百五十元。一边讨价一边还价,小毛也做巫婆也做鬼,里边跑跑外边走走,直到晚饭时候才结了口--三爷那边,三个人共出一百五十元。给小喜和引来那个人五十元小费。铁锁和冷元两家摆酒席请客赔罪,具保状永保村长的安全。前案不动,还照昨天村公所处理的那样子了结。
定死了数目,小毛说一个不能再少了。修福老汉到庙里去跟铁锁商量,铁锁自己知道翻不过了,也只好自认晦气。二妞起先不服,后来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只好不再作主张。冷元也只是为了铁锁的事说了句淡话,钱还是铁锁出,因此也没有什么意见。修福老汉见他们应允了,才去找杨三奎和自己两个人做保,把他们三个人保出。
这一次保出来和上一次不同,春喜的钱能迟一个月,小喜却非带现钱不可。铁锁托修福老汉和杨三奎到福顺昌借钱,王安福老汉说柜上要收茧,没有钱出放,零的可以,上一百元就不行。杨三奎向修福老汉道:“福顺昌不行,村里再没有道路,那就只好再找小毛,叫他去跟小喜商量,就借六太爷那钱吧!”修福老汉道:“使上二百块那个钱,可就把铁锁那一点家当挑拆了呀!”杨三奎道:“那再没办法,反正这一关总得过。”修福老汉又去跟铁锁商量去。
原来这六太爷是三爷的堂叔。他这放债与别家不同:利钱是月三分,三个月期满,本利全归。这种高利,在从前也是平常事,特别与人不同的是他的使钱还钱手续;领着他的钱在外边出放的经手人,就是小喜这一类人,叫做“承还保人”。使别人的钱,到期没钱,不过是照着文书下房下地,他这文书上写的是“到期本利不齐者,由承还保人做主将所质之产业变卖归还”,因此他虽没有下过人的地,可是谁也短不下他的钱。小喜这类人往外放钱的时候是八当十,文书上写一百元,实际上只能使八十元,他们从中抽使二十元。“八当十,三分利,三个月一期,到期本利还清,想再使又是八当十,还不了钱由承还保人变卖产业”:这就是六太爷放债的规矩。这种钱除了停尸在地或命在旦夕非钱不行时候,差不多没人敢使,铁锁这会就遇了这样个非使不行。
修福老汉跟铁锁一商量,铁锁也再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托小毛去央告小喜,把他爷他爹受了两辈子苦买下的十五亩地写在文书上,使了六太爷二百五十块钱(实二百块),才算把三爷跟小喜这一头顾住。两次吃的面、酒席钱、金丹棒子钱,一共三十元,是在福顺昌借的。
第三天,请过了客,才算把这场事情结束了。
铁锁欠春喜二百元,欠六太爷二百五十元,欠福顺昌三十元,总共是四百八十元外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