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修福老汉当保人,保证铁锁一月以后还钱,才算放铁锁出了庙。铁锁气得抬不起头来,修福老汉拉着胳膊把他送到家。他一回去,一头睡在床上放声大哭,二妞问他,他也说不出话来,修福老汉也劝不住。一会,邻家们也都听见了,都跑来问询,铁锁仍哭得说不出话来,修福老汉才把公所处理的结果一件件告诉大家说:“茅厕说成人家的了,还叫包人家二百块钱,再担任开会的花费。”铁锁听老汉又提起来,哭得更喘不过气来,邻家们人人摇头,二妞听了道:“他们说得倒体面!”咕咚一声把孩子放在铁锁跟前道:“给你孩子,这事你不用管!钱给他出不成!茅厕也给他丢不成!事情是我闯的,就是他,就是我!滚到哪里算哪里,反正是不得好活!”一边说,一边跳下床就往外跑,邻家们七八个人才算把她拖住。小孩在炕上直着嗓子号,修福老汉赶紧抱起来。
大家分头解劝,劝的二妞暂息了怒,铁锁也止住了哭。杨三奎向修福老汉道:“太欺人!不只你们外路人,就是本地人也活不了。你看村里一年出多少事,哪一场事不是由着人家捏弄啦?实在没法!”
内中有个叫冷元的小伙子跳起来叫道:“铁锁!到哪个崖头路边等住他,你不敢一镢头把他捣下沟里?”
杨三奎道:“你们年轻人真不识火色①!人家正在气头上啦,说那些冒失话抵什么事?”说得冷元又蹲下去了。年轻人们指着冷元笑道:“冷家伙,冷家伙!”
①不识火色,即不识时机的意思。
闷了一小会,修福老汉道:“我看可以上告他!就是到县里把官司打输了,也要比这样子了场合算。”
杨三奎道:“那倒可以!到县里他总不能只说一面理,至少也要问一问证人。”
冷元道:“这事真气死人!可惜我年纪小记不得,要不我情愿给你当证人!”
杨三奎道:“你年纪小,有大的!”有几个三四十岁的人七嘴八舌接着说:“铁锁他爹打茅厕这才几天呀!三十以上的人差不多都记得!”“你状上写谁算谁,谁也可以给你证明。”“多写上几个!哪怕咱都去啦!”
二妞向铁锁道:“胖孩爹!咱就到县里再跟他滚一场!任凭把家当花完也不能叫便宜了他们爷们!”又向修福老汉道:“爷爷!你不是常说咱们来的时候都是一筐一担来的吗?败兴
到底咱也不过一筐一担担着走,还落个够大!怕什么?”正说话间,二妞的十来岁的小弟弟白狗,跑进来叫道:“姐姐!妈来了!”二妞正起来去接,她妈已经进来了。她妈悄悄道:“你们正说什么?”冷元抢着大声道:“说告状!”二妞她妈摆手道:“人家春喜媳妇在窗外听啦!”大家都向窗上看。二妞道:
“听她听罢,她能堵住我告状?”
大家听说有人听,也就不多说了,都向二妞她妈说:“你好好劝劝她吧。”说着也就慢慢散去。
李如珍叔侄们回去,另是一番气象:春喜、小喜、小毛,都集中在李如珍的大院里,把黑漆大门关起来庆祝胜利。晌午吃过烙饼,肚子都很不饿,因此春喜也就不再备饭,只破费了十块现洋买了一排金丹棒子①作为礼物。
①一排金丹棒子有五十个。